姜敏心里早有打算,“你可愿与我去燕郡?”
“不愿。”
这话大出意外,姜敏道,“白节囤寨有那么好,你舍不得走呀?”
“那鬼地方有什么好?”魏昭道,“我义父不乐意走,阿兄又那样——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你义父为什么不走?”
“不知道。”魏昭吨吨喝半碗热茶,“他说他一辈子都要在那赎罪,以前我劝他一个人都劝不了,如今又多个阿兄——更是走不了了。”
“多个阿兄?”
“嗯。”魏昭点头,“我阿兄是我义兄,刚到白节——要不是罪印烙上的伤处养得极其不好,不至于突然病得如此危急。”
罪印是火烙之刑——北境冬日好人都难捱,更不要说火烙的伤,一不留神便是九死一生。姜敏想一想,“我看你为人堪称磊落。”便从袖中掣出一枚小印,“这个给你。你若在白节过不下去,可拿这个往燕郡官衙寻我。”
第28章属牛的
虽已入春,西北境仍然未融冰,越往西北越地势高峻,便加倍寒冷,刚过芮州便已经有雪片子落下来。为引窦玉川全境出动,皇帝前往贵山非但极其隐秘,行进还尤其缓慢。只乘着御辇缓缓而动。
御辇里特意烧了熏笼,车内空间狭小,车行时间长便极容易犯困。姜敏批完折子,转头看一时雪花飘飞,便自拢着皮毯子靠着软垫打盹。
黑甜乡中乱梦颠倒,不知怎的又回到那一年除夕,外御城外虞青臣牵着一匹马,孤零零地阻着燕王仪仗。兀自半梦半醒时,御辇极缓慢地停住。姜敏原就睡得不沉,一下便醒了,也懒怠睁眼,“怎么?”
好半日才听见齐凌在外小心翼翼道,“陛下。”
姜敏心知有异,披斗篷起身,掀帘便怔在当场——天色已经黑透,御驾最前处御林军团团围着两个人,两个人都立在马下——皮袍皮袄皮帽裹身,领巾覆面,跟两只熊也差不多。
姜敏有一个刹那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好半日才道,“让他过来。”
来的是两个人,齐凌居然也不问叫的哪一个——走过去同二人说一段话,当先那人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被雪水浸得泥泞的道路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除去皮帽围脖等物,男人雪白的面庞在火光映照下莹然生辉——竟是刚勒令魏昭送回中京的虞青臣。
姜敏瞟他一眼,转头问齐凌,“离驻地还有多远?”
“下雪道路泥泞难行,比预计得久——顺利的话约摸再一个时辰,不顺利只怕要寻地扎营。”
“那便走。”姜敏说完,转头吩咐虞青臣,“上车。”自撂了帘子,随便抽一个地志本子翻看。等了半日终于听见车门处窸窣作响,男人携着凛冽的寒风俯身入内。
姜敏抬头。男人污糟泥泞的皮袄皮帽等外裳靴子一应物是俱已不见,只剩下一件浅青的圆领袍——整个人一下子少了一半多。男人见她看自己,“臣衣裳腌臜得紧,恐怕污着陛下车辇,都脱在外头。”
姜敏俯身,往熏笼里添两块新炭,使火镰翻动,火苗瞬间蹿出寸余高,“虞暨,你当真疯魔了?”
男人跪下,“求陛下恕臣——臣不能回京。”
“你是不能回还是不想回?”姜敏盯着熏笼里跳动的橘红的火苗,“魏昭已经入阁,他同你什么关系——中京城里有老虎,能吃了你?”
男人垂着头一言不发,半日道,“陛下不在京,臣既不能回,臣也不想回。”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知道。”男人道,“臣只求为陛下所用。”
“所以你好大能耐孤身闯北境军营,当真是孤胆英雄,威风得紧。”
男人低着头,“臣不为虚名,只求襄助陛下。”
“襄助?”姜敏冷笑,“我命你回京,便是襄助于我,你听进去一个字吗?”
“只这件——”男人道,“臣不能听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