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的选择干脆又果决,他们竟然连最后的道别也不需要,彼此几乎同时放弃了挣扎——可也正是这个时候,两只亚瑟的自体融合彻底完成了。
光怪陆离的流转地间,矿石被死亡的炬火点燃了,五官与血肉都融化掉,流转地间心脏跳动不已,祂的矿正在成为跃迁过程中的养料。
亚瑟睁着翡翠绿的眼瞳,在这个瞬间感到一种莫大的哀伤。
哀伤是属于人类的高级情感。
。。。。。。那么,祂怎么会哀伤呢。
亚瑟给不出答案,跃迁分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呀,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浓白色的触须都翻卷到一处,祂柔软的身体间正掀起可怖的情绪狂潮,祂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抽打,有一个声音催促祂、告诫祂——
不能就这样放任矿的死亡。
于是,祂终于下定决心,向分崩离析处而去。
奔赴矿石的过程并不顺利。事实上,亚瑟奔向矿的举动甚至触怒了那些眼珠,祂们捍卫着流转地中、四维生物的巨型心脏,像鬣犬一样躁动起来,撕扯着亚瑟的意识——祂要救下时明煦与时岑的意识,就只能用自己的意识体去包裹。
痛。
直接作用于意识体的疼痛,远比切断触肢更痛苦。虽然催化成年后,祂的意识体足够大,但保护过程中的损耗依旧很可怖。。。。。。直至一切趋于结束时,亚瑟的意识体已经变得很残破了。
原本的浓白色散在各处,像黄金时代里,早春时节翻飞的柳絮。
流转地中微光变幻,时明煦与时岑意识体在平行世界重叠的空间中,被眼球牵扯着喂给心脏——两人的意识都被剥离出来,蜷缩在骸骨边,逐渐张合的内壁将他们纳进去。
亚瑟无力阻止这一切,祂原本想要借助最后动荡,起码将两人聚拢至同一处空间。
祂知道,这对矿而言很重要。
可惜,疼痛夺去了亚瑟的神志,让祂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再做不到——浓白色流体颤抖着卷起什么,亚瑟将自己变成沟通维度的隧道,可惜祂还无法很好地控制切片,于是最终,祂只将骸骨分别送至彼此身旁。
。。。。。当祂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时,祂已经连抬起最细小触须的力气都没有了。
声波虚弱地荡出去,亚瑟想要呼唤沃瓦道斯来帮忙——可不知何时,沃瓦道斯竟然不见了。
于是,祂什么也做不了了。
维度间隙中喧嚣渐止,序泡间的磕碰声很轻很轻,一种连贯世界的感受包裹住亚瑟,残破的序者最终阖上祂翡翠绿的眼瞳。
祂的身体向上飘,去往新宇宙,意识却在向下沉,向下沉,最终落入无边的黑暗间。
祂大概坠入了一场长久的梦。
梦里不再有死亡,也没有失控或苦痛,祂依旧是一只小小的、没有烦恼的序者,每天游荡在序间,偷偷啃食索菲亚的序,偶尔也吃吃其他大序者的。
直至某一天,序间里涌起无边的浪——蓝色的浪潮像尘世的海,小小的亚瑟还在翻着肚皮睡懒觉,就被卷入了水流中,水填补到坍缩处,那些黑暗就被烫到似的皱缩一下,蜷成细小的点状。
亚瑟新奇地看着这一切,祂没有挣扎的打算,干脆随水流一起向下淌,淌到遥远又光明的地方。
是要去哪里呀?
亚瑟不知道。
棕黄、鎏金或蓝紫色的一切都在远去,序泡渐渐再看不清晰,偶尔有一两只清道夫也掉进蓝色汪洋间,亚瑟就把它们都推得远远,不让自己被咬到。
水浪外渐渐透出了光,有声音闷得远地滑过去,亚瑟恍惚间想明白那是风——可是风,风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是尘世才会有的东西。
祂是不是,被蓝色海洋带回到矿的故乡?
旷古的风声催促祂眯起眼,在天地之中,亚瑟随雨线和云层一起在飘荡,而当某阵强风吹过时,湿透了的小家伙忽然一激灵。。。。。。等等,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亚瑟骤然睁开眼,浑身的痛楚就袭过来——祂的身体依旧破破烂烂,意识体瘫倒在难辨昼夜的虚空里。这里没有序泡,却远比序间更广阔更浩渺,四下没有任何声音,好像它亘古以来,就是如此寂寥。
沃瓦道斯竟然不在新世界。
而祂自己。。。。。。祂又究竟沉睡了多久?
亚瑟给不出答案。祂又用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缝合上破碎的意识体——可惜也已经回不到从前,祂从一团漂亮的、浓白色的半流体,变成稍稍松散的、云或羽一般的结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