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若初公寓的书房,死寂无声。 厚重的遮光帘隔绝了晨光,只余书桌上台灯投下一片惨白的光域。 云晚晴坐在冰冷的真皮转椅里,浑身紧绷,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她面前摊着那盘刚从泥泞中挖出的录像带——外壳的污泥和暗红色的血渍(祁若初的?她的?)己经干涸板结,标签上“枫林剧场-西侧后台-2018。05。20”的字样在灯光下异常刺眼。 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为了播放这盘老式DV录像带,她翻遍了祁若初书柜下的收纳箱,终于找到一台蒙尘的松下NV-GS250摄像机。 颤抖的手指几次对不准带仓的卡口,才勉强将录像带塞了进去。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屏幕亮起,雪花点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 画面是黑白的,监控特有的俯视角度,分辨率不高,带着年代感的颗粒噪点。 拍摄区域显然是舞台西侧的后台通道入口,光线昏暗,堆放着蒙尘的布景板和一架漆皮剥落的金属旋转楼梯——通向二楼的化妆间和道具室。 时间点在屏幕右下角清晰地跳动:2018-05-2019:42:03 云晚晴的呼吸瞬间屏住。这正是她当年演出《罗密欧与朱丽叶》,饰演朱丽叶的毕业大戏!离她出事,只有几分钟! 画面里,穿着繁复宫廷裙的“朱丽叶”出现在楼梯口——正是三年前的她!长发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光洁的肩背。 她手里拿着台词本,似乎在做最后的默戏,低头准备下楼梯。楼梯是旋转设计,中间镂空,只有外侧一圈狭窄的金属踏板,内侧则是悬空的。 就在这时,画面边缘,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鸭舌帽压低帽檐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楼梯底部。 那人蹲下,动作极快地用一把钳子对准了楼梯外侧支撑柱与平台连接处的一颗关键螺栓! 云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凑近屏幕,死死盯住那个身影的动作——拧动!不是拧紧,而是……松动! 那人做完这一切,迅速将钳子塞进工具包,像幽灵一样消失在监控死角。 时间跳到19:44:55。 云晚晴饰演的“朱丽叶”开始小心翼翼地下楼。 她提着裙摆,专注地看着脚下狭窄的踏板。 一步,两步……当她走到楼梯中段,身体重心完全落在右脚,踩向外侧踏板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撕裂声,几乎被后台的嘈杂掩盖! 但监控画面清晰地捕捉到:那颗被预先松动的关键螺栓,在重压下瞬间崩脱!整段楼梯外侧的结构失去支撑,猛地向下一沉、外翻! “啊——!”屏幕里的云晚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断线的木偶,整个人向后、向外侧倒栽下去! 繁复的裙裾在空中绝望地翻飞! 监控镜头忠实地捕捉到坠落的轨迹——她的后背,左侧肩胛骨的位置,正对着下方一个堆放着的、用于支撑沉重布景的巨大金属三角架! 那锋利的、未做任何包裹处理的钢架顶端棱角,在黑白画面里闪着冰冷的寒光!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监控镜头的另一侧(观众席后台入口)猛冲过来!那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是祁若初! 即使监控分辨率不高,即使她穿着一身与后台格格不入的商学院制服,云晚晴也瞬间认出了那双眼睛——平日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眸,此刻被惊骇欲绝的恐惧完全撕裂! 祁若初根本不顾忌任何奔跑路径! 她撞开一个挡路的道具箱,箱子倾倒发出巨响她也毫不在意! 就在云晚晴的身体即将重重砸向三角架顶端棱角的瞬间——祁若初飞身扑到! 她没有试图徒手去接坠落的人体(那根本来不及也承受不住冲击力),而是在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肩膀和半个身体狠狠撞向那个致命的三角架! 砰!!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透过劣质扬声器炸开! 金属三角架被祁若初撞得猛地移位! 尖锐的顶端险之又险地擦着云晚晴坠落的后背划过! 云晚晴的身体重重砸在祁若初身上,又翻滚着摔在铺着软垫(原本是保护演员的)的地面! 画面猛烈晃动了一下,聚焦在撞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祁若初被沉重的撞击和云晚晴砸下来的力量狠狠掼倒,她的左肩胛骨结结实实撞在刚才被她移位、但棱角依旧存在的三角架金属横梁上! 监控清晰地捕捉到她瞬间惨白的脸和因剧痛骤然扭曲的表情! 她的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却第一时间伸出手臂,死死护住了摔在她怀里、惊魂未定的云晚晴! “别碰她!”祁若初嘶哑的吼声带着痛楚的颤抖,对着几个惊慌失措围拢过来的后台工作人员。 她试图撑起身体,左臂却软软垂下,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画面焦点晃动,落在祁若初左肩后。深色的制服布料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迅速渗透出来,染红了布料,也染红了下方冰冷的金属横梁一角——那个位置,恰好对应后来云晚晴肩胛骨上留下的月牙形疤痕! 时间戳跳动:19:45:03 真相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云晚晴的天灵盖!她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原来……原来是这样! 那道救了她的命、却留给她永久印记的钢架棱角,本该由她的身体承受! 是祁若初用她自己的肩膀撞开了致命威胁!是她用她的血肉之躯垫在了下面! 那道狰狞的伤口……那流出的血……本该是她的! 而祁若初左肩……那片后来被她反复描摹亲吻的月牙形胎记下方……掩盖的,是为她挡灾留下的、同样深刻的伤痕烙印! 巨大的冲击和迟来的认知让云晚晴浑身剧颤,胃里翻江倒海! 她猛地捂住嘴,几欲作呕!不是为了恶心,而是被这残酷的真相和巨大的亏欠感冲击得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骗子……都是骗子……”她盯着屏幕里痛苦蜷缩却仍死死护着她的祁若初,又想起父亲当年轻描淡写的话——“不小心摔了一下,撞到舞台架子了,多亏了后台的同学扶了你一把……” 同学?扶了一把?是祁若初用命换来的! 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把祁若初的牺牲轻描淡写地抹去? 就在这时,尖锐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刀,骤然划破了书房死寂的空气!屏幕上跳动着“爸爸”两个字。 云晚晴盯着那两个字,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和刺骨的寒意都压下去,才缓缓按下了接听键。 “晴晴!你在哪里?祁总怎么样了?”云父的声音传来,带着刻意营造的焦急,“爸爸听说出车祸了?严不严重?爸爸马上过去……” “爸,”云晚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我在祁若初公寓书房。我在看一样东西。” 电话那头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枫林剧场,西侧后台监控,2018年5月20日,晚上7点45分。” 云晚晴一字一顿地报出时间和地点,冰冷的视线扫过屏幕上定格的那血腥一幕——祁若初染血的肩膀和被护在怀里惊惶的自己。 “爸,”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滔天的怒火,“那个‘扶了我一把’的同学……” 她猛地停顿,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带着泣血的质问:“她的肩膀,被钢架划开那么长的口子,流了那么多血,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拿身体替我挡掉了致命的撞击,你怎么不告诉我?!”“那个松了楼梯螺栓的人,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像某种无声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