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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强作镇定掩惊惧（第1页）

大雷音寺偏殿，香云缭绕，静室无声。

六耳猕猴所化的斗战胜佛盘坐于蒲团之上，竭力模仿着平日观察来的佛陀禅定姿态，眼观鼻，鼻观心，试图将一切杂念摒弃。

然而，他那颗属于妖猴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被困的野兽，撞击着冰冷的金甲，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令人心悸的闷响，每一次跳动都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周遭氤氲的梵香，非但没能让他宁神静气，反而让他感到一种窒息的、甜腻的压抑，仿佛这浓郁的香气化作无数无形的、带着佛门禁制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咽喉，渗入他的毛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身处何地，扮演着何种危险而虚假的角色。

静室西周布下的无形结界更是如同一个透明而坚不可摧的囚笼，将他与外界的一切隔开，却也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死死困于这方寸之间，无处宣泄，只能在他体内不断堆积、发酵，几欲将他逼疯。

他拼命催动体内那被佛法洗练过数百年、却始终未能彻底改变其狡黠敏锐妖类根基的灵力，强行按照最正统的佛门心法路线运转周天。

道道金光在体表流转不息，宝光莹莹，看似宝相庄严，神圣不可侵犯，实则内里早己气血逆涌，妖力与强行披上的、并未完全融合的佛力相互冲撞、撕扯，带来阵阵经脉灼烧般的隐痛，如同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厮杀。

每一次呼吸，他都刻意放缓、放深，模仿着真正高僧入定时的绵长平稳，试图完美地掩盖住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慌与尖叫。

“镇定……必须镇定……不能露馅……”他在心底疯狂嘶吼，对自己下达最严厉的命令，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以保持清醒，“我是斗战胜佛！受敕封的灵山正果！万佛认可！无人能看破！佛祖……佛祖既允我坐此位，定然早有安排，定然……”

他试图用这个念头安慰自己，汲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但一想到佛祖那深不可测、仿佛能洞悉过去未来一切虚妄的目光，这脆弱的念头便如阳光下的泡沫般，瞬间破碎，留下的只有更深的寒意。

他怎能不惧？那真正的孙悟空，不仅从万劫不复中归来，而且是以如此酷烈、如此霸道、如此强大的魔姿态归来！

那滔天的、毫不掩饰的魔威，那徒手粉碎黄金宝塔的绝对力量，那一声宣告三界、否定过去的“齐天大圣”，无一不像一柄柄燃烧着幽冥之火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精心维持了数百年的伪装上，砸得他摇摇欲坠！

他比这灵山上任何一位神佛都更清楚自己是怎样坐上这个莲台、披上这身金甲的！那是窃取，是顶替，是一桩建立在真正英雄被牺牲与被污名化基础上的、见不得光的交易！

如今苦主以更强的、更恐怖的力量归来，戾气冲天，誓要讨还失去的一切，清算所有的因果，他这卑劣的窃贼岂能安然无恙？岂能不惧？

若是被当众揭穿……灵山诸佛那震惊、鄙夷、愤怒的目光会如何将他淹没？

三界众生会如何唾弃他这个欺世盗名之徒？

而那尊魔猴，那双冰冷死寂、毫无任何旧日温情与怜悯的眼睛，又会如何对待他这个冒名顶替、享受了他一切荣光的窃贼？

想到可能面临的清算手段，六耳猕猴就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恶寒，几乎要让他维持不住人形，现出毛茸茸的原形！

一丝精纯的、属于六耳猕猴本源的妖气，因心绪剧烈波动，险些不受控制地沿着经脉溢散出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赶紧不惜代价地全力运转佛力，同时头顶那顶金箍立刻感应到妖气的躁动与外泄的风险，骤然亮起微光，一股清凉却极具强制性、带着无上压制力的佛门伟力轰然压下，硬生生将那丝妖气碾碎、净化，也强行镇住他几近崩溃、快要原形毕露的心神。

这金箍！既是他的护身符，助他伪装，压制妖性，瞒天过海；却也是他最大的耻辱与最沉重的枷锁，时刻冰冷地提醒着他的真实身份与岌岌可危的处境！它既是保护，也是囚禁，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脸上肌肉僵硬，努力挤出一丝宝相庄严、悲悯慈和的神情，试图完美模仿那真正佛陀的从容与平静。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身上金甲的叶片相互摩擦，发出细微而清脆的铿锵声，这声音往日常能给他带来一丝虚假的、属于“斗战胜佛”的安全感与威严感，此刻却只觉得无比刺耳，仿佛每一步移动都在暴露他的不安。

然而，那挺得过于笔首、以至于显得有些僵硬的背脊，那呼吸之间微不可察却无法完全抑制的颤抖，那低垂眼睑下急速转动、闪烁着惊慌与算计的眼眸，无不清晰地泄露着这庄严宝相之下、金玉其外的惶惑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