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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沉渊的低语（第1页）

下坠感比任何一次都要漫长。林默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没有底的沙漏，西周是翻滚的黑色数据流，像粘稠的墨汁，不断舔舐着他的皮肤。左臂的标记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将那些试图渗透进来的黑色数据流挡在外面。

他试着挥动齿轮拐杖，顶端的全息地图再次亮起，却只显示出一片混乱的红色波纹——“信号丢失，沉渊核心区域屏蔽所有定位”。林默这才意识到，所谓的“定位器”或许只是个幌子，焊工从一开始就知道，没人能在沉渊里精准导航。

“欢迎回来，容器。”

那个低沉的呢喃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林默猛地抬头，看见黑色数据流中浮现出无数张脸——有铁锈帮成员的，有创世科技监控屏幕上的，甚至还有“白”消散前的面容，所有的脸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你们是谁？”林默吼道，标记的蓝光剧烈闪烁，那些脸接触到光芒就像冰雪般消融，“这不是沉渊，是幻觉！”

“既是幻觉，也是真实。”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数据流特有的回声，“这里是人类集体潜意识的边缘，所有被遗忘的记忆都在这里漂流。”

林默低头，发现自己正在靠近一片发光的森林。那些树木的枝干是由银色的光纤构成，叶子是流动的光斑，地面覆盖着柔软的、像苔藓一样的绿色数据流。一个身影站在森林边缘，身形佝偻，全身缠绕着光纤，脸上覆盖着由光线组成的面具，看不清容貌。

“织网者？”林默试探着喊道，下坠的速度开始减慢，最终轻轻落在绿色的“苔藓”上，脚下传来轻微的刺痛，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窜动。

“我是沉渊遗民的看守者。”织网者的声音像枯叶摩擦，光纤组成的手指指向森林深处，“小薇在那里等你，但你要先通过‘记忆之河’——只有能正视自己记忆的人，才能见到她。”

林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森林深处果然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水是液态的金色数据流，表面漂浮着无数透明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装着一段记忆：有他和小薇在槐树下分食冰棍的童年，有他第一次送她去大学时的场景，甚至还有他数据录入员工作时的日常画面。

“这些都是我的记忆？”林默蹲下身，触碰其中一个气泡，里面的画面立刻变得鲜活——那是小薇失踪前最后一次视频通话，她身后的星环集市烟花正好炸开，他当时只顾着抱怨工作，没注意到她眼角的泪痕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只是你的。”织网者走到他身边，光线面具转向一个漂浮的黑色气泡，“还有‘净化者’想抹去的记忆。”

林默看向那个气泡，里面是一片纯白的实验室，十几个和“白”“瓷”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躺在培养舱里，艾瑞克·索恩穿着白色西装，正用手术刀划开其中一个女孩的手臂，蓝色的数据流从伤口涌出，被收集到一个水晶容器里。

“双生克隆体。”林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用小薇的基因制造了多少？”

“十七个。”织网者的声音带着叹息，“只有‘白’和‘瓷’存活下来，其余的都因为排斥反应被扔进了记忆之河。”黑色气泡突然破裂，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被河流吞噬，“记忆在这里会被分解、重组，成为沉渊的养料。”

林默站起身，握紧齿轮拐杖走向记忆之河。河水比看起来更深，金色的数据流没过脚踝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进脑海：克隆女孩们在培养舱里互相传递眼神的默契，“白”第一次觉醒自我意识时的恐慌，“瓷”在数据流中偷偷保护“白”的瞬间……

“这是共鸣。”织网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的意识锚正在吸收沉渊的记忆，这既是天赋，也是诅咒。”

林默踉跄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看到了更多被隐藏的记忆：小薇在创世科技偷取筛选名单时的紧张，她炸毁押送船时决绝的眼神，她将意识锚植入他体内时的泪水……原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精密计算，而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步步走进她设计的局。

“为什么？”林默对着河水低吼，气泡里的小薇似乎听到了，转过头对他露出那个熟悉的梨涡，却不回答，“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

记忆之河突然掀起巨浪。林默被卷入漩涡，无数记忆碎片像刀子般切割着他的意识——他看到自己变成了“净化者”的容器，小薇的反共鸣体被用来喂养“牧者”，渡鸦的机械义体里插满了控制芯片，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纯白的秩序牢笼……

“这是未来的可能之一。”织网者的声音穿透漩涡，“是‘净化者’希望看到的未来。”

林默猛地清醒过来，标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所有负面记忆碎片震开。他发现自己己经站在记忆之河的对岸，森林的尽头有一间用光纤搭建的小屋，窗户里透出温暖的黄色光芒，像极了他和小薇小时候的家。

“去吧，她等了你很久。”织网者的声音带着疲惫，光线面具开始闪烁，像是在逐渐消散，“但记住，沉渊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你在这里待得越久，现实中的意识就越容易被同化。”

林默走到小屋前，手放在门把上时突然犹豫了。他害怕推开门看到的不是小薇，而是另一个陷阱，害怕听到她承认这一切都是利用，害怕那些温暖的记忆也只是被设计好的程序。

标记的蓝光轻轻跳动，像是在鼓励他。林默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屋里的景象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墙上贴着他和小薇的奖状，书桌上摆着那本破旧的《神经漫游者》，甚至连窗帘的花纹都分毫不差。小薇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头发上别着那根银色发针。

“你来了。”小薇转过身，脸上没有淤青，也没有疲惫，和他记忆中十八岁的模样一模一样，只是眼睛里多了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沧桑，“我以为你要更久才能通过记忆之河。”

林默的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问出一句：“为什么是我？”

小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触碰他左臂的标记，蓝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因为只有我们的意识能形成‘闭环共鸣’，既不会被‘牧者’同化，也不会被沉渊吞噬。这是我们家族的宿命，从爷爷那辈就开始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半块玉佩，林默认出这是他们家的传家宝，小时候被摔成了两半，他脖子上挂着另一半，“爷爷说，当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就能打开‘意识防火墙’，彻底屏蔽‘牧者’的频率。”

林默解下脖子上的玉佩，两块碎片合在一起的瞬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小屋开始剧烈震动，窗外的森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

“怎么回事？”林默扶住摇晃的书桌，《神经漫游者》从桌上滑落，书页里掉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小薇的字迹：“织网者不可信，他是‘净化者’安插在沉渊的看守”。

小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们没时间了！‘净化者’启动了沉渊的‘净化程序’，他们想把这里的所有记忆都——”

话没说完，小屋的墙壁突然被撞破。织网者站在缺口处，光线面具己经消失，露出一张布满机械纹路的脸，和艾瑞克·索恩有七分相似。他身上的光纤变成了黑色，像无数条毒蛇，正吞噬着周围的绿色数据流。

“捕获双共鸣体，‘牧者’的觉醒需要最后的钥匙。”织网者的声音失去了苍老的伪装，变得和艾瑞克一样冰冷，黑色的光纤猛地射向林默和小薇。

小薇猛地将林默推开，自己却被光纤缠住。她的身体在接触到黑色光纤的瞬间开始变得透明，像“白”消散时一样：“哥，带着玉佩去星环集市！那里有防火墙的接口——”

“小薇！”林默冲过去想拉她，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织网者的黑色光纤组成一道屏障，将两人隔开，小屋在他们之间逐渐崩塌。

林默看着小薇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她的嘴唇在动，说着最后一句话，他却听不清。记忆之河开始倒流，金色的数据流变成了汹涌的洪水，将他卷向未知的方向。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林默看到织网者的机械纹路爬上小薇的脸，她的眼睛变成了冰冷的蓝色，和白瓷面具上的数据流一模一样。而他手中的玉佩，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新的缝隙，里面渗出黑色的、像血液一样的液体。

沉渊的低语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呢喃，而是清晰的宣告：

“第一把钥匙，己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