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王书记家中,王秀丽送走秦柏后,根本无心收拾屋子,也坐不下来。她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肥胖的身体像一座移动的肉山,在地面留下沉重而焦躁的脚步声。她时不时走到窗户边,撩开那副半新不旧的碎花窗帘,伸长脖子向大院门口张望,每一次都只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和逐渐暗淡的天光,于是又失望地退回沙发,一屁股坐下去,引得沙发弹簧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这个老王,怎么还不回来!”她不耐烦地嘟囔着,顺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最大的红苹果,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她也懒得去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像一块巨大的蓝黑色幕布,缓缓笼罩了家属大院。家家户户的窗口陆续亮起了零星而温暖的灯火,勾勒出夜晚的轮廓。远处似乎传来了谁家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更增添了几分焦灼。
终于,外面传来了那熟悉而沉稳的、略带拖沓的脚步声。王秀丽像只被注入活力的皮球,猛地从深陷的沙发里弹射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迫不及待地拉开门。
“爸!”她对着刚走上台阶、脸上带着一天工作后的疲惫的王书记,用一种混合着撒娇和埋怨的语调说道,“您怎么才回来啊!天都黑透了!”
王书记看上去五十多岁年纪,身材不算高大,但微微发福的肚腩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背头,彰显着他的身份和养尊处优。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显然是话说多了:“唉,今天开了一下午的会,讨论秋收统筹和征购粮的事,各个大队都要协调,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渴死了。怎么了,我的宝贝闺女?这么急着找我,是天塌下来了还是地陷下去了?”他试图用玩笑缓解疲劳,换好拖鞋,走进了屋。
王秀丽立刻像牛皮糖一样粘了上去,紧紧挽住父亲的胳膊,把他拉到沙发边坐下,语气急切地说:“爸!有件事比天塌地陷还严重!”
“再大的事也比不上我现在口渴事大!”
王书记掰掉女儿的手腕,瘫倒在沙发里:“你是个好女儿,就赶快给我倒杯凉白开。”
还没等王秀丽挪动肥胖的身躯,秀丽娘早倒了一杯凉白开递到王书记手里。
王书记猛喝了一口凉白开,长舒了一口烦闷气:“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我看呀,我的这件小棉袄处处要漏风哦。”
“你个王老头,阴阳怪气地说什么?这件事事关你王大书记,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你?你喝你的凉白开,不想知道随便你!”王秀丽撇着脸不要看她的老爸王书记。
王书记不接话,又慢悠悠地灌了几口凉白开,冰冷的液体下肚,驱散了些许的燥热,仿佛连浑身的细胞都舒展开来,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看女儿好像掌握“核心机密”般,又有了逗女儿的兴致。他调整一下姿势,让自己在沙发里陷得舒服,然后用一种刻意拉长带着戏谑的语气问:“哦,什么大事与我有关,让书记家的大小姐如此紧张?说来听听。”
“红旗大队八队,出了一件有伤风化的事!现在正闹得沸沸扬扬,快压不住了。”王秀丽不和王书记憋气了,迫不及待地说。
“红旗大队八队?秦柏的生产队?秦柏下午来过?”王书记瞅着女儿的脸意味深长地问,“这些都是秦柏他跟你讲的?”
王秀丽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竖起来。
“你这样追问什么意思?事情还没有听完整,你就怀疑你未来的女婿,有你这样做老丈人的吗?”
王秀丽厚嘴撅得老高,几乎能挂上油瓶。
“秦柏下午来就是专为跟你说这件事?”
王书记仿佛没看到女儿的不满,依旧不急不缓,刨根问底,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循着气味一点点逼近目标。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头脑简单,藏不住事,更经不起诈。
“哼,他才懒得理这样狗屁倒灶的破事呢?他是专门来看我的,还特意给我买了雪花膏呢?你这样疑神疑鬼的,不信任你的女婿,把他弄飞掉了,我可跟你没完!”
这个小祖宗,看来确实被秦柏迷得神魂颠倒,亲娘老子都可以不认了!
女大不中留啊!
古人诚不我欺。
王书记长叹一口气。
“好好好,我不问了。那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书记摆了摆手,像是妥协地说。
王秀丽立即来了精神。
“上次到秦柏家,你注意到秦柏家隔壁有一户邻居吗?”
“注意过呀,听说是一个寡妇,好像叫夏荷花,她的男人叫张二,因汤九事件被镇压,材料还是经我手送上去的呢。这个寡妇怎么啦?”
“她偷野男人!”
“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