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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路演（第1页）

“八队出了个大讨汉蒂子，游乡过来了！”

这消息像三伏天的热风，打着旋儿窜遍了红旗大队的每一个角落，钻进了每一个正在忙碌的耳朵里。

田埂上，正弯腰薅草的老农首起了僵硬的脊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灶膛前，被烟火熏得首流泪的婆娘猛地探出头来，也顾不得擦一把脸上的烟灰；打谷场上，那些原本磨磨蹭蹭、一畚箕下去恨不得歇三歇的懒汉们，此刻也像被注入了什么灵药，手脚前所未有地利索起来，三下五除二将活计归置好，便都朝着一个方向——那游乡队伍必定要经过的十字路口——涌去。

就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磁石，将散落在西处的铁屑，瞬间吸附到了一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晨兴夜寐，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就像东头那口淤塞多年的老池塘，波澜不惊，死气沉沉。土坷垃里刨食，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也不过是勉强果腹的粗糙粮秣和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乏味光阴。人们早己厌倦，却又无可奈何。而今，这条突发消息，不啻于一块巨石，轰然投入这潭死水。固然会搅起沉积多年的污泥与渣滓，但终究是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平静。生活的死水太需要一点波澜了，哪怕这波澜最终将一切搅浑，也在所不惜——至少，在当下这一刻，它提供了新鲜的话题，刺激了麻木的神经，给这灰暗的日常涂抹上了一层虽然畸形、却足够引人注目的色彩。

“哐当——哐当——”

远远地，有铜锣的声音传来，沉闷而富有穿透力，每一声都能敲进人们的心坎里。

“哐当——哐当当——”

声音越来越近，节奏也越来越促。那锣声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又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挤在路口的人群骚动起来，前面的人紧紧护住自己的位置优势，后面的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像一群被无形的手提住了脖子的鸭——谁都不愿错过即将登场的人间奇剧。孩子们在人缝里钻来钻去，却总觅不到冲出的缺口，只得却大人不耐烦地呵斥着拽回来掮到肩上。

看见了！

看见了！

在愈发明亮的阳光下，那两顶高帽特别的醒目。

那是用报纸糊成的、圆锥形的高帽。

那高帽份量本来不重，但因为上面有了用浓墨写的巨大的、歪扭的几个字，则显得份量异常。

高帽的下面，是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他们形似民间传说里拘魂的黑白无常，他们拘住了每一个伫立道旁的人的魂魄。

但他们的手被反铐着，没有锁魂的铁链和招魂的白幡，他们周身没有弥散令人恐惧的煞气，却笼罩着一层浓郁的、化不开的怨气。

他们不是拘魂的黑白无常！

他们是被黑白无常拘拿的魂。

游乡的队伍更近了。

“我是奸夫罗汉臣！”

“我是夏荷花！”

人群中识字的，立刻大声念给不识字的听；听得真切的，又忙不迭地转述给后面没听清的。信息在人群中迅速传递、迅速发酵。

“惬意一时，痛苦一世哟！”

一个老人拄着锄头，摇头叹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好的人，咋就走错了这一步？”

一个中年妇女咋几下舌，不知道是痛还是惜。

“看着人模人样的，想不到骨子里却是下流坯子，呸！”

有人好像受到极大的蒙骗愤愤起来。

马上有人接过他的话：

“下流坯子，下面流水比万人多，槽头肉容易痒，一天不蹭就难受。哈哈哈！”

……

嗤笑声、议论声、咒骂声，像夏日稻田里的蛙鸣，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目光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那游乡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猛的抬起头，一个目光如炬射向众人，一个晃一晃披散的长发露出不甘屈辱的眼神，随即便被制服男子强压着低了头。

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夹道的人群不知谁起了头：

“打倒奸夫罗汉臣！”

“批臭夏荷花！”

声音高亢而富有煽动性。

紧接着便有人跟着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