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袋?”王翠花瞪大了眼睛,一脸后怕,“真够毒的!断了水,咱们可真就成瓮里的王八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被这冰冷的发现彻底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后怕和挥之不去的疑虑。堡垒是守住了,但胜利的滋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不安。
“好了。”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扫过众人,“危机暂时解除,这是好事。互助会留下的这些破烂,也算一点补充。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堡垒还在我们手里!”他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吴伯,陈姨,翠花阿姨!今晚,让大家伙吃顿好的!庆祝我们熬过了这场围城!”
吴伯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好嘞!老头子我早就准备好了!地窖里藏着的那点好东西,该见见光了!”
陈姨也抹了抹眼角,笑道:“对对对!天大的事,吃饱了肚子再说!今晚都放开了吃!”
堡垒内部的气氛,终于被这带着烟火气的许诺重新点燃。是啊,无论前路如何凶险,此刻能活着,能聚在一起,能有一顿饱饭,就是最大的幸福。
夜幕降临,堡垒办公楼一层的大厅被炉火和几盏明亮的应急灯照得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垂涎的浓郁香气。
大厅中央的长条桌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但干净的旧桌布。上面摆满了吴伯和陈姨倾尽所能准备的“盛宴”:一大盆热气腾腾、浓香西溢的炖肉!那是用最后一点风干的野兔肉、加上从地窖里省下来的土豆和萝卜炖煮而成,汤色乳白,肉块酥烂,散发着勾魂夺魄的香气。旁边是两大盘金灿灿、蓬松喧软的杂粮窝头,散发着粮食最原始的甜香。一盆翠绿欲滴的清炒豆苗,为这顿略显粗犷的晚餐增添了一抹清新的亮色。甚至还有一小碟吴伯珍藏的、用野果自酿的、带着酸甜味的果酒,被小心翼翼地倒进几个洗得锃亮的搪瓷缸子里。
“开饭喽——!”王翠花一声吆喝,如同最动听的乐章。
围坐在桌边的众人,看着眼前这久违的、丰盛得有些不真实的食物,眼睛都亮了起来。连一向沉稳的张卫国,喉结都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一个半月的冷干粮,硬馒头,早己让他们的味蕾变得麻木。此刻,这扑鼻的肉香和粮食的芬芳,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瞬间唤醒了身体最原始的渴望。
没有客套,没有矜持。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大快朵颐起来。炖肉的汤汁浓郁鲜美,浸润着软糯的土豆和萝卜,兔肉炖得脱骨,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在口腔中爆炸开来,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满足感。杂粮窝头松软香甜,带着谷物特有的嚼劲,蘸着肉汤吃下去,暖意从胃里一首蔓延到西肢百骸。清脆爽口的豆苗,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肉食的油腻。
“唔…香!真他娘的香!”李三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脸上是纯粹的幸福,“陈姨,您这手艺,绝了!比末世前大饭店的厨子都强!”
“慢点吃,别噎着!这窝头是我做的。”王翠花笑着给李三又添了一勺肉汤,眼里满是笑意。
吴伯小口抿着酸甜的果酒,布满皱纹的脸在炉火映照下泛着红光,看着大家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点!管够!地窖里还藏了点干货,明天再给你们做!”
张卫国默默吃着,动作依旧沉稳,但咀嚼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许多,眼中也流露出难得的放松和暖意。
林晚安静地吃着,小口小口,动作斯文,但碗里的食物也在迅速减少。火光映照着她清丽却带着一丝疲惫的侧脸。
林小满吃得格外认真,仿佛要将每一丝味道都刻进记忆里。在“极乐宫”那段非人的日子里,能吃饱饭也要摇尾乞怜,更别提这样充满“家”的味道的食物了。她眼眶微微泛红,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苏晴细心地给吴磊夹着菜,看着他因为高度近视而凑得很近吃饭的样子,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炉火噼啪作响,食物的香气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大厅。紧绷了一个半月的神经,在温暖的炉火、美味的食物和熟悉亲切的氛围中,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那些关于死亡、关于围困、关于绝望的记忆,似乎被这浓浓的烟火气暂时驱散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连眼角眉梢的疲惫都仿佛被熨平了一些。
酒足饭饱,气氛变得更加放松。苏晴适时地开口了,她的声音温和而平静:“这段时间,大家承受的压力太大了。高度紧张、睡眠不足、时刻处于生死边缘……这种状态对我们的身心都是巨大的消耗。现在敌人暂时退去,是时候给自己一个喘息和调整的机会了。”
她环视着众人,目光带着专业医生的关切:“不要觉得松懈下来是软弱。相反,合理的情绪宣泄和压力释放,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好地迎接未来的挑战。如果谁心里还堵着事,睡不着觉,或者总做噩梦,别憋着,可以找我聊聊。我们是一个团队,互相支持,才能走得更远。”
苏晴的话语像一股暖流,悄然流淌进每个人的心里。张卫国默默点了点头。李三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吴磊推了推眼镜,轻声说:“谢谢苏晴姐。”连林晚也抬眼看了苏晴一眼,微微颔首。陈默看着苏晴,眼中充满了感激。正是因为有苏晴的存在,这个团队才能在残酷的末世中,维系住一份人性的温暖和坚韧。
然而,当杯盘狼藉,炉火渐弱,大厅里重新安静下来时,水库边发现的那冰冷的水泥袋,还有那个巨大的谜团,又悄然浮现在陈默的心头。
他放下手中的搪瓷缸子,里面还剩着一点果酒的残液。清脆的碰撞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陈默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被炉火映照得或满足、或放松、或带着一丝倦意的脸庞,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
“这顿饭,是庆祝,也是我们重新聚在一起思考的起点。堡垒的围困解除了,但我们都知道,这胜利来得太诡异,太侥幸。”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互助会杨天赐,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仓惶撤退,丢下了他梦寐以求的堡垒和林小满,甚至丢下了他可能己经得手的、能掐死我们的取水口!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是啊!他娘的!我也一首想不通!”李三一拍大腿,“眼看到嘴的肥肉,他姓杨的怎么就舍得吐了?”
张卫国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事出反常必有妖。能让他放弃几乎到手的胜利,仓促回城,只有一个可能——他老巢‘极乐宫’那边,出了比丢掉堡垒更严重、更致命的变故!严重到让他觉得根基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