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岚安静地看着他,黝黑的瞳孔里,藏着一丝极深的不安。
——她在害怕。
这不奇怪。
自从血色夜那一晚,只剩半口气、差一点就要追随自己的母亲和同胞共赴彼岸的赤狐幼崽,被一身是血的白狐刨出尸堆,叼在嘴里夺路狂奔,并且在逃亡之路上,屡次用血肉之躯为自己挡下攻击之后,她的眼底,就总是浸满了恐惧。
她害怕流血,害怕死亡,害怕被如今唯一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白狐扔下、落入身后那群刽子手的口中。
但……
比起这些,她更害怕的,却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不想成为一个甩不掉的拖累。
不安萦绕着他,惶恐折磨着她,迫使她日日夜夜潜修化形,在顺利掌握化形术后,便迫不及待地离家出走。
想要来到秦的身边……
想要帮到他。
狐狸幼崽温润清澈的眼眸,在夜色衬托下显得格外明亮。
此刻,小小的狐崽伏在长辈的膝上,仰着头,期待又执拗地,再次发问:“——我帮到你了吗,小舅舅?”
幼崽总是要长大的。
秦想了想,不打算隐瞒对方。
“那时候你也注意到了吧?橘井的手受伤、打了石膏。我问过了,他的右手手臂脱臼了,护士说是摔的,但那种程度的伤,比起摔跌,我觉得更像是他在和人推拉争执间,不小心拽脱臼的。”
虽然不太懂,但阿岚还是努力且认真地倾听着秦的每一句话。
秦说。
“除了那个脱臼伤外,我还在他的左手手腕上,发现了很多新鲜的抓痕。”
“抓痕?”狐崽疑惑,“是他自己抓伤的吗?又是打架又是抓伤的,他可真是个粗心的人类啊。”
秦笑了笑,不置可否。
阿岚见状,有些急了,扑在秦的膝盖上,拉着对方的衣袖,撒娇似的来回摇晃: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找了座敷童子询问情况。”秦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眼眸微眯,轻声说,“座敷童子告诉我,近期,警察厅上下,并没有听说这位橘井警视监与什么人发生过争执,同样的,也并未听说橘井警视监上过一线,在一线工作时受伤。”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常年坐办公室的警视监大人,是怎么把自己的惯用手弄到脱臼,事后还密而不发,避开警察医院、自己悄悄来了这家医院接受治疗呢?”
阿岚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努力思考。
片刻后,她有些呆呆地问:“意思是……他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受伤这件事,是吗?”
“差不多吧,”秦帮她捋顺挠得乱糟糟的头毛,笑,“准确来说,是不想让警察同事们知道。”
“……昂?”
阿岚疑惑。
阿岚茫然。
秦捏了捏小崽因为迷茫思考而微微抖动的耳朵尖尖。
在深夜的公园里,饱经世故、人情练达的成年狐狸耐下性子,尽量用幼崽能听懂的措辞,仔仔细细与对方分析着。
“——警察一般代表正义的一方。橘井不想让正义的警察知道自己受伤这件事,那么,阿岚认为,橘井的伤,会是谁造成的呢?”
阿岚低头想了想,然后猛的抬起头。
“是坏人!”
“对,”秦小海豹鼓掌,“阿岚很聪明,不愧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
小狐狸崽崽顿时志得意满,高高昂起下巴,耳朵竖得像天线,喜笑颜开地蹭蹭家长的手:“阿岚好,小舅舅也好!”
阿岚的发丝间,两根短短小小、浑身透明的触手,也举了起来,学着秦的样子,用力抽了两下彼此。
“小殿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