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丛间、墓碑上、泥土里,密匝匝的银丝逐渐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尽数笼罩,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尽皆染上了一抹浸透骨髓的潮意。
此时已是秋末。
当入冬的第一缕冷空气乘着夜色,蹑手蹑脚融于雨水之中时,原本百无聊赖伫立在屋檐上的乌鸫抖了抖翅膀,控制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啾……啾!”
晃了晃晕晕乎乎的小脑袋瓜,乌鸫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条流传许久的风俗——打喷嚏是被诅咒的表现,是很不吉利的。
不吉利……
这么说起来,错失班机只能连夜赶路、偏巧这时又遇到下雨,这的确是很不吉利的征兆啊。
在越来越密、越来越急的雨将自己的翎羽彻底打湿前,乌鸫心事重重地飞了下来,翅膀一敛,落到了三尾大人的右前爪边。
“大人,下雨了,”抖抖羽毛上的雨珠,乌鸫有些费劲扬起小小的脑袋,嫩黄的嘴壳一张一合,“我们现在启程吗?如果再不走的话,等雨势大起来,我们恐怕就有麻烦了。”
“……”
秦没说话接它的话,只是用那双深邃无波的狐瞳,静静凝望着面前这位阴阳师。
“——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
阴阳师沉默,狐狸便也跟着一起沉默。
蹲在地上的乌鸫左右看看,一时摸不清状况,张了张嘴,似乎是想继续说话,但犹豫了一阵之后,到底还是跟着一起闭嘴了。
“……”
“……”
杳无人烟的旷野里,异常突如其来的急雨,使得连成一片的“沙沙”雨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小动物跑动间带动草叶树枝,枝丫摩擦间泄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偶尔还能听见不知是什么鸟的凄长啼鸣。
万物有声,却唯独这被封印阵法笼罩的角落,静得就连呼吸与心跳都觉能听清,与周遭生机勃勃的一切都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沉默和拒绝是两码事。
拒绝是不想说,沉默却是不能说。
可……
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是阴阳一脉的没落、咒术界的独立、异闻课主导权的转移?还是前任异闻一系管理官上樱拓真的死?
又或者说……
——异闻课内的一系列变故,其实与三十年前的那场血色夜息息相关呢?
这样的猜测或许有些离谱,毕竟在阴阳师方才的言谈之间,压根就没有提到血色夜这件事。
但……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不会是毫无预兆的。
30年前自己贪玩、拐着小阿岚一起离家外出的消息,为什么会被那些异常知晓?
自从诞生之后、自己身为三尾的消息便一直被家里藏的好好的,但为什么偏就那么巧,自己和小阿岚刚跨出家门,下一秒,便迎来了无数觊觎三尾血肉和力量的异常的追杀?
还有那场血色夜……
那些居心叵测的异常,选取的时机实在太好了。
如若那场血色夜惊变的时候再早些,那时的秦尚未拐带阿岚偷溜出家,自然也并未因伏杀重伤,战力未曾受损之下,寻常异常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将。惊变再晚些,等秦身上遭伏杀的伤好了大半、有了一战之力之后,族里也绝不会落得个倾巢覆灭,只剩秦和姐姐携幸存幼崽仓皇出逃的下场。
妖怪们不蠢,比起动脑,他们更乐意动手,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脑子、不会思考。
秦当然也一样。
——他不是傻子。
不提30年前的那次血色夜灭族惨案,就说3年前那场差点令他身死道消的诅咒之种成熟夜里,就有太多细节,压根经不起推敲。
背刺于秦、之后却不知道为何被秦遗忘的天使恶魔,迟迟不至的咒术师援军,战场上忽然联手的鬼童丸和漏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