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井陉关巍峨的城墙上。
守城的士兵们看到了让他们目眦欲裂、怒火冲顶的一幕!光着膀子、仅着一条肮脏亵裤的田成侯刘力,被粗大的牛筋绳索捆得结结实实,像一头待宰的猪羊,由几个膀大腰圆的东卑骑兵用长矛架着,推搡到了关墙之下,暴露在数万楚军将士的目光之中。
赤尔金·铁勒策马缓缓行至阵前,声音灌注了雄浑的内力,如同滚雷般炸响在关城上下,每一个字都带着赤裸裸的羞辱:“城上的楚军听着!看清楚!这就是你们的侯爵!你们的先锋大将!刘力!”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如同在展示一件战利品,“想要他活命?可以!拿东西来换!粮食!十万石!盐巴!五万斤!上好的布匹!十万匹!还有……精铁!三万斤!”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少一样,缺一斤!本汗就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剐下来,剁碎了喂草原上的狼崽子!让你们的侯爵大人,死无全尸!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在关墙下回荡,如同毒刺扎进每一个楚军士兵的心头。城上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咒骂、咆哮如同火山般喷发!
“蛮子!我祖宗!”
“放了侯爷!”
“大汗威武!杀了这楚狗!”与之相对的,是东卑阵中爆发的狂热欢呼和更加不堪入耳的辱骂。
老国公李裕的身影出现在最高的城楼垛口。他身披重甲,须发在秋风中微颤。当看到城下刘力那不形的惨状,听到赤尔金·铁勒那嚣张至极的勒索时,一股冲天的怒火和悲愤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死死攥着冰冷的墙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口钢牙几乎要咬碎!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杀意强行压下,对着城下朗声道,声音同样灌注内力,沉稳如磐石,压过了喧嚣:“勃尔金!休得猖狂!”李裕首呼其名,“刘力乃我大楚侯爵,朝廷勋贵!自当赎回!但你索要之物,数目巨大,非老夫一人可决!需奏明圣上,由朝廷定夺!你且等着!”这番话,既是缓兵之计,争取时间,也是实情。十万石粮、五万斤盐、十万匹布、三万斤精铁,这足以武装一支庞大的军队!他李裕确实无权答应。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楚国京城,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金銮殿上,当内侍颤抖着念完北疆军报,元武帝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他猛地抓起御案上那本奏报,狠狠掼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废物!刘力这个废物!!”元武帝的咆哮震得大殿梁柱嗡嗡作响,“他怎么不战死沙场?!堂堂大楚侯爵,竟被蛮夷生擒!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奏报,“还要朕用粮食、盐巴、布匹、精铁去赎他?!朕的脸面!大楚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大殿内死寂一片,只有元武帝粗重的喘息声。宰相硬着头皮出列,颤声道:“陛下息怒!刘力兵败被俘,罪无可恕,自当严惩!然……然那五万将士血染沙场,尸骨未寒……若连主将被俘都置之不理,恐寒了边关数十万将士之心啊!且……那东卑蛮酋以此要挟,若置之不理,其必大肆宣扬,于我大楚国威有损……不若……不若支付部分赎金,先救回刘力,再行问罪?至少……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几位重臣也纷纷附议,核心思想:人得赎回来杀,但不能白死,朝廷需要台阶下。
元武帝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地扫过群臣。他何尝不知这是饮鸩止渴?但宰相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军心和国威。最终,在巨大的屈辱感和现实考量的撕扯下,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准!粮、盐、布匹,按半数……给他!精铁……国之重器,断然不行!告诉勃尔金,这是朕的底线!再多一厘,朕就当他替朕处决了这个废物!”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讨价还价的扯皮,赤尔金·铁勒也心知肚明,想从楚人手里抠出精铁难于登天。看着楚军运来的堆积如山的粮食、雪白的盐山和成捆的上好布匹,这位大汗露出了贪婪而满意的笑容。他挥了挥手,如同丢弃一件垃圾,将那个早己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形容枯槁、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刘力,交还给了楚军。当刘力被抬进井陉关时,他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和那空洞的眼神,让见惯了生死的边军老兵都为之侧目。
这场持续了近一年的战争,最终以一种极其屈辱的方式,画上了句号。然而,对于井陉关的统帅李裕,以及他麾下那些亲眼目睹袍泽惨死、主将受辱、国家被迫低头赎人的将士们来说,这绝非结束!这是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中的——奇耻大辱!
“耻辱,必须用血来洗刷!”李裕站在关墙上,望着北方苍茫的草原,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他身后,李瑾和一众将领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秋意渐深,草叶枯黄,夜风凛冽。一个无月的漆黑深夜,井陉关那沉重如山的关门,在绞盘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咯吱”声中,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没有号角,没有火炬,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李裕亲自点将!护国公李瑾,以及另外八位以勇猛、坚忍和熟悉草原如同熟悉自己掌纹著称的骁将(其中就有曾极力劝阻刘力的那位铁卫营副将),早己集结待命。每人统领三万最为精锐、轻装上阵的轻骑兵!这些士兵,大多来自世代戍边的北疆边镇,脸上刻着风霜,眼中带着狼一般的野性和刻骨的仇恨。他们只携带十日的干粮肉脯、少量精良的箭矢,马匹卸去了所有不必要的辎重,马口衔枚,马蹄裹着厚厚的毛毡。
九支沉默的洪流,如同九支淬了剧毒、融入夜色的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入了茫茫草原腹地!复仇的火焰,在每一个骑士的胸腔里无声地咆哮!
他们的目标,异常明确:不是东卑王庭的主力,而是那些己经分散开来、赶着牛羊马匹回到各自秋冬牧场、沉浸在“议和”虚假安全中、毫无防备的大小部落!尤其是那些在之前攻城战中冲在最前面、手上沾满楚人鲜血的附庸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