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贴上的瞬间,整个蚌内的血肉急促翻涌了起来,似海啸般发出痛苦嚎叫。
路无忧手臂立即浮现出狰狞血脉,游龙般遍布全身,而他双瞳血红潋滟,全力催动着丹田,不断吸食着黑珠。
眼前的妇人此时冷不防睁开了浑白的瞳孔,路无忧与她双目而对。
刹那间,那些潜藏在祟核中的记忆涌入识海。
……
“还差十一颗一品珠,阿娘就可以不用再下海采珠啦。”
海边的樵木棚屋里,珍娘将年幼的阿春搂在怀里,掰着女儿的手指头一同数数。
珍娘自幼父母双亡,被罗氏收为奴籍,日夜采珠,以偿还所谓的“养育之恩”。
即便她是岛上最出色的采珠女,在月牙岛这般恶劣的条件下,也花了二十年堪堪才攒够脱除奴籍的珠数。
她看着自己一双健康饱满的柔荑,渐渐变得黑黄干裂,骨瘦如柴。
可就在即将采到倒数第三颗上品珠时,她发现了婴儿礁下的珠母贝,同时岛上来了一位修真大能,叫那总是眼高于顶的罗氏,对其毕恭毕敬。
珍娘从未见过那位大能,也知道罗氏在他的指导下,发现了婴儿礁下的珍珠可助人生子,罗氏因此日渐飞黄腾达起来。
她本以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未曾想到那面目可憎的罗凯让她下的最后一趟海,却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献祭。
珍娘被裹进那诡异珠母贝口中时,一层又一层的珍珠质将她封存。
痛苦中,珍娘兀然想起自己曾与那贵客有过近距离接触,仅为一帘之隔。
那时她向罗氏交完倒数第二颗上品珠,正想告假陪幼女过生辰,那帘后的罗凯本想答应,却听闻他身旁有人轻笑了一声。
“难得我算出今日那礁下的珠母贝定会孕化出一品珠,珍娘不去,倒是可惜了。”
被点名的珍娘抬头望去,珠帘纱帐后人影绰绰,那人一身月牙白长袍,五官不清,纱帐随风飘起,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只需略看一眼,珍娘便可知那人定是极为俊美。
可她当时只想着脱去奴籍一事,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在暗中注定。[1]
她采珠多年,却成为了自己采的最后一颗珠。
……
珍娘对幼女阿春有多不舍,对罗氏和那大能的怨恨便有多大。
她凝聚出了最纯粹的恨意,作为祟核,与珠母贝融合成了诡祟。
路无忧在化解祟核时,以珍娘的视角经历着她生平爱憎恨,承受着她临死前的无比痛苦,本就超负荷化解着。
直到那位月牙白长袍贵客的出现,那一声轻笑,似一把锋利的银杵将他识海捣碎。
珍娘的眷恋、李四娘的执念、罗凯的贪婪,所有潜藏在祟核中的记忆轰然化作斑斓的碎屑。
那些琉璃般的残片随着化解,在路无忧识海里翻卷坍缩。
无数浓烈抽象的声色画,不停切换扭曲。
最终在路无忧远久的记忆中坍缩成一点,他还没有成为鬼修的临死前,听到的那声如出一辙的轻笑。
“就这么让他去死,倒是可惜了。”
*
阴郁的夜空逐渐褪去,海边朝阳初升。
月牙岛上,罗宅已化为一片废墟,中心大坑中,血蚌壳上纵横龟裂,嶙峋的骨刺早已被磨砺殆尽,露出其中血肉。
路无忧被祁澜抱起来时,脸上还流动着蜿蜒的血纹,但他已无力遮挡。
他身上的血沾雪色僧袍上,像极了皴染的朝霞。
祁澜脸色冷得吓人,换作往常,路无忧早就挣扎着跳起来逃命了。
可他太痛了,他刚吸收完祟核,得知害死自己的真凶,五脏六腑和脑子仿佛要一寸寸裂开。
不似反噬却远胜反噬。
这血蚌的祟核祟力极大,路无忧无法一次性消化,溢出来的祟力激起了他体内的反噬诅咒,不断地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