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之夏,六月既望,太白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吾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
“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吾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随着巧云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整个凝香苑,再一次陷入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大脑仿佛停止了思考,完全被这首旷古烁今的“赋”所淹没!
这不是赋!它己经超越了赋的范畴!
是一篇融写景、抒情、哲理于一体!
纵横古今,上天入地,探讨宇宙人生,最终又归于眼前的鸿篇巨制!
其气势之磅礴,意境之深远,思想之深刻,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许久,许久。
那位白发老儒生,颤巍巍地站起身,无比郑重地深深作揖,声音哽咽:
“老夫……老夫皓首穷经,自诩读遍天下文章,今日方知何为天外有天!”
“闻此一文,如闻仙乐,如见苍穹!此生……此生死而无憾矣!”
他这番话,道出了在场所有文人士子的心声,这不是评价,这是朝圣!
另一位中年名士激动得不能自己,击节高歌:
“由宴饮之乐而发,神游八极,纵论天地古今之变,探讨盈虚消长之理,最终超然物外,归于享受当下清风明月之乐……”
“这格局,这胸怀,这通透……这李白岂是凡人?真乃谪仙临世也!”
更有熟知史略者,发出更深层的赞叹:
“昔年曹操气吞宇内,楼船浮江,横槊赋诗,以谓遂无吴矣。何其雄哉!”
“而周瑜一少年,黄盖不过裨将,竟一炬以焚之!李白观江涛汹涌,慨然怀古,犹壮瑜事而赋之!”
“此非仅怀古,实乃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家之块垒,抒万丈之豪情啊!”
“妙极!《送别》写尽愁酒之深,令人肠断;《赤壁赋》写尽旷达之乐!”
“一愁一旷,皆与酒相关,皆至绝巅!将酒之一物,写到了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的地步!”
“服了!老夫彻底服了!我等……我等除了顶礼膜拜,还能做什么?!”
疯了!
整个凝香苑彻底疯了!气氛达到了顶点!
无数道炽热的目光,望向那个包间,宾客们恨不得掀开那层帘子,亲眼见一见陇西李白的真容。
珠帘之后。
苏妙卿不知何时己站起身,盈盈立于帘后,纤纤玉手紧紧抓着珠帘。
她望着包间方向,美眸之中同样异彩涟涟。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将个体生命,置于广袤宇宙和无尽时间长河,那种渺小感、短暂感……
那种对生命的洞察和叩问,是苏妙卿从未在任何诗词文章中读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