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着奉军高级参谋的呢子军装,脸色倨傲,下巴微扬,看人的眼神带着一种从上而下的审视。
高级参谋带来的不是商讨,而是一纸手谕。
会议室里,气氛比窗外的天气更加阴冷潮湿。
“……综上所述,当前局势微妙,日人狡诈,正欲寻衅扩大战端。
着我部各部务必保持极大克制,原地驻防,严禁任何形式的挑衅与交火,以免予人口实,酿成不可挽回之局面。
一切须以大局为重,忍辱负重,等待中央及国联调停……”
特使姓王,用一口带着浓重奉天口音的官话,抑扬顿挫地念着手谕。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砸在在场每一位军官的心上。
念毕,王参谋将手谕放在桌上,轻轻推给对面的江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江司令,少帅的意思,很清楚了吧?望你部严格遵守,切莫行差踏错,辜负了少帅的信任。”
江屿没有去看那纸手谕,目光看向王参谋:“王参谋,日军炮击榆关,屠戮我军民,铁蹄己踏入门槛,这难道还是寻衅?
还要如何克制?莫非真要等他们把刺刀架到我等脖子上,才算不得挑衅?”
王参谋脸色一沉:“江司令!请注意你的言辞!少帅高瞻远瞩,其中深意岂是你能妄加揣测?军令就是军令!服从便是!”
“服从?”江屿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服从这道命令,就是让我眼睁睁看着日本人的侦察兵在我的防区外耀武扬威!
就是让我的士兵看着同胞溃败而不能援手!就是坐等敌人完成进攻部署,然后把更猛烈的炮火倾泻到我的头上!
王参谋,你告诉我,这是哪门子的大局?这是自缚手脚,任人宰割!”
“江屿!”王参谋也霍然站起,声色俱厉,“你这是在质疑少帅的决定?你想抗命不成?!
别忘了,你的粮饷、你的番号,都来自奉系!抗命的后果,你想过吗?断绝补给,宣布尔等为叛逆,天下虽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这话如同重锤,敲得会议室里一些人的脸色变了。
尤其是几位从原县政府留任的文职官员,彼此交换着眼神,面露忧惧。
与庞大的奉系决裂,听起来就如同螳臂当车。
“容身之处?”江屿的声音提高,“日人打过来,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王参谋,请你回去转告少帅,我江屿和麾下数千将士,大多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
我们的父母妻儿就在身后!我们退了,他们怎么办?
日人是什么德行,东北的教训还不够血淋淋吗?
退让,换不来和平,只会换来更贪婪的侵略和更屈辱的死亡!唯有血战,方有一线生机!”
“你……你简首冥顽不灵!”王参谋气得手指发抖。
“司令!”政务厅厅长徐翰文,一位五十多岁、戴着老花镜的前清秀才,颤巍巍地开口,他倾向于稳妥,
“是否再从长计议?少帅之令,亦是从全国战局考量。一旦与奉系决裂,我军独木难支啊!粮饷弹药,皆是问题……”
“徐老,”江屿打断他,语气放缓但依旧坚定,“日本人不会给我们从长计议的时间。
您熟读史书,岂不闻宋人议论未定,兵己渡河?至于粮饷弹药……”
江屿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宁可金:“宁团长,你说,如果没了奉系的粮饷,咱们的兵,会不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