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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五服图(第3页)

捧持着这沉重海螺的荒服使者,布满伤痕的手指上不可避免地沾满了海泥与海腥混合的污秽痕迹。负责接收记录的大夏低级内侍——一个年纪约莫十七八岁、身着崭新靛蓝布衣的年轻人——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撇了一下嘴角,皱紧了清秀的眉头。他飞快瞥了一眼自己刚换上、下摆还干干净净的整洁袍角,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嫌弃与一丝唯恐避之不及的谨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修长白净的手指,只用如葱管般的指尖轻轻探出,极其敷衍又带着明显避忌地,在螺壳内壁一处相对光滑、颜色稍浅的边缘上蜻蜓点水般地蹭了一下,随即迅速收回,仿佛生怕慢上一步,那些污秽的海水、腥气、乃至那野蛮的力量本身,便会顺着指尖侵染上他纯净的躯体。他身后的另一名同伴,手持竹板与刀笔,飞快地记录下这桩“奇珍”的名字与形貌特征。

“东海诸岛,”内侍长那平板的声音在空旷中再次响起,“献七彩贝甲。”石台阴影处,另一队使者无声无息地踏前一步。与南海蛮族的粗犷不同,这些人面容轮廓更深邃,肤色偏红棕,赤裸的上身和脸上绘着奇特的、象征海洋生物与日月星辰的靛蓝与赭红图腾纹样。他们呈上的贡品并非奇物,而是数串用岛上某种特殊坚韧藤条穿起的硕大贝壳。每一片贝壳都呈现出天然生成的、如同雨后彩虹般绚丽的光泽:从深邃如夜空的孔雀蓝,到初升旭日的火焰橘,再到纯净如水晶的无色透明区域,色彩瑰丽异常,浑然天成。偶尔有几束稀疏的、穿过高大古树枝叶缝隙的天光,恰到好处地洒落在这些巨大的贝壳表面,顿时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流动虹光,在昏暗的广舍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光斑,绚烂得如同凝固的海上虹霞,晃得人双眼迷离,忍不住想要赞叹。

然而,当那衣着整齐、负责检视的内侍伸出他保养得当、指甲修剪圆润的指头,带着一丝欣赏与好奇,轻轻伸向距离他最近、被阳光映得流霞溢彩、光泽流转得最为耀眼的那片赤金贝甲,准备仔细触摸感受那光滑曲面之下蕴藏的美妙纹理时——

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为首的东海岛民使者,猛地动了!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但那警惕和保护的姿态却异常突然而迅疾!他如同受惊的海鸟,足尖发力,整个人无声地向后滑退了一小步!同时,他那深陷眼窝中那双闪烁着如海波般奇异光芒的锐利瞳孔,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瞬间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锁住了内侍那只即将触碰贝甲的手掌!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度强烈、近乎条件反射的守护欲望。就在他动作的瞬间,他身后几个同样赤裸上身、肌肉紧绷的年轻岛民同伴,喉间几乎同时发出了一串低沉而意义不明、如同野兽警告般的“嗬嗬…”咕哝声!他们的双手也下意识地、齐刷刷地交叉护在自己并不丰裕的胸前贡品之上,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一种随时准备扑出的防御姿态!

内侍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像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他脸上的好奇与轻松瞬间被错愕、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取代。侧门附近数名佩刀卫士的手,在几乎同一时刻,本能地、整齐划一地“呛啷”一声按在了腰间青铜剑柄的冰冷铜镡之上!金属与皮革的摩擦声短促刺耳。空气瞬间绷紧如弦!

广舍幽暗角落里弥漫的湿热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了无形的油脂。异域草木辛辣的味道与贡品贝壳散发的微弱海洋盐腥混杂在一起,在绷紧的杀意中发酵。为首的岛民使者鼻翼翕张,额角细微的血管微微贲张,目光仍死咬着内侍悬停的手指——那指甲保养得过分精致的手,在他们眼中或许不亚于掠夺珍兽的铁爪。身后的几名同伴喉间滚动,警告的咕哝并未停止,交织成一片低沉的嗡鸣。

负责接收的年轻内侍脸色一阵青白交替,终于强行压下涌动的怒火与惧意,干咳一声,用一种生硬的、抬高声调掩饰尴尬的官话宣布:“东海贡礼清点毕!着令入库!”他飞快地向身后的刀笔吏使了个眼色,示意记录完成。几名戎装卫士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群姿态防备的岛民,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并未松懈,威慑之意不言自明。

岛民们并没有立刻放松姿态,那少女更是死死盯着内侍收回的手,眼神复杂,夹杂着警惕与一丝隐隐的嘲弄。僵局如同拉满的弓弦,继续绷紧,谁也不知下一秒会射出什么。

首到为首那名满身图腾的老使者微微侧过头,用低沉难辨的土语急速吩咐了几句。那几个年轻岛民紧绷的肌肉才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交叠护于胸前的手臂如同腐朽的吊桥缓缓放下,目光也随之垂落在地面模糊的光斑上。他们无声地后退几步,融入墙壁投下的更深阴影之中,但那如海礁般沉默的疏离感,却己牢牢嵌在这片夏都宫闱的角落。

几日后。

正殿内的长影被午后的光拉得斜长,巨幅铜灯盏中无数灯火跃动,映照得西壁山海图上的峰峦河流似在缓缓流淌。禹王坐于巨大的御案之后,凝神审阅一卷绘着水脉流向图的精细简牍。光影在苍白的鹿皮上缓缓移动,勾勒出蜿蜒的河床标记,每一处涡流险滩旁都注有微小的墨字:某年某月,决口,溃十三邑,溺者不计;某处,山崩塞川,改道,良田尽没。他手指抚过那冰凉的墨迹,指腹下的简牍纹理仿佛都带上了苦咸的潮腥。身旁,须发皆白如终年不化积雪、身着月白色泛青麻布深衣的太卜巫咸垂手恭立。这位深谙天人之际的智者,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如同古井深潭,倒映着跳跃的烛火,却深不见底,仿佛能穿透层层帷幕般的时光,窥见命运的暗流。

殿内一派静穆,只有禹王翻动简牍时竹片摩擦的轻微“簌簌”声,以及灯油燃烧偶尔爆开的细微“哔剥”轻响。这静穆如同无形的膜,隔绝了殿外的溽暑与喧嚣。

“报——!!!”

一声裂帛般的嘶吼,如同深渊巨兽的咆哮,骤然撕碎了这层薄薄的安宁!那声浪裹挟着无匹的杀气与惊恐自遥远殿外席卷而来,猛烈撞击在紧闭的重铜殿门上!檐角垂挂的铜铃被这无形的煞气震得嗡嗡颤鸣不止!

“哐当!——锵啷!”

沉重的殿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撞开!刺目的强光和滚烫的热风同时涌入殿内!伴随着青铜甲叶密集撞击的震耳喧嚣,一队身着玄色重甲、面色煞白中带着狂怒赤红、几近目眦欲裂的宿卫郎官,如同煞神附体,挟着铁血与汗腥气凶悍冲入!他们粗暴地拖搡着一个挣扎撕扯、极其娇小的身影!那身影如受惊的幼兽,双足徒劳地踢蹬着光鉴的金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刮擦声,喉咙里翻滚着被强力扼制而发出的、如同困兽般沙哑绝望的“嗬…嗬…”低吼!但数条铁钳般的手臂死死锁住她的肩臂关节,力量悬殊使她任何反抗都化为了徒劳的扭动。她被毫不留情地狠狠掼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中央!身体撞击地面的沉闷巨响伴随着甲胄的铿锵余音在殿内回荡!激荡起的劲风瞬间扑得西角的长明烛火猛烈摇曳,光影如同受惊的鬼魅在殿壁山海图上疯狂舞动!

闯入的劲风掀起巫咸月白袍袂的一角,但那老者身形却如渊渟岳峙,唯有古井般的目光瞬间凝聚成冰锥,锐利地刺向地上那摊被制服的人影。

禹王执着简牍的手,稳如盘根之松,分毫未动。眼皮缓缓抬起,目光如同玄冰凝结的湖水,从卷册上那蜿蜒的河脉移开,毫无温度地投向殿中被强行打破的宁静中心——那被按伏在地的少女身上。

脏污模糊的脸上,辨认起来极为艰难。然而,当禹王的目光掠过那双即便在绝望挣扎中依旧燃烧着狂野、仇恨和不灭凶光的眼睛时——刹那间,记忆回闪:前几日在广舍幽暗石台边,面对东海岛民呈献的七彩贝甲时,那几个肌肤呈红棕色、脸上绘满海与星图刺青的使者中,那个站在队伍最末,个子不高,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女!她的轮廓,她的眼神!此刻,脸上那些象征海洋之力的亮丽赭石与靛蓝图腾己被汗水、挣扎和粗暴的擦拭揉搓得面目全非,如同腐烂的染料胡乱糊了大半张脸。一边嘴角明显撕裂,渗出的鲜血在泥污与汗渍中凝结成暗红线条。一只眼眶被打得乌青,几乎封死,透过另一半未完全封死的瞳孔,透射出的光芒甚至超过了石台上七彩贝甲在烈日下折射的虹彩千倍!

那不是畏惧的光,而是被逼至绝境后方能爆发的、要将眼前所存一切、连同这宫殿穹顶乃至整个天空都焚成焦土的毁灭之焰!她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浸透火油的弓!她死死地仰着头,脖颈筋脉如蚯蚓般暴凸,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球狰狞地向外鼓出,几乎要挣裂眼眶,喷出火来!喉咙被巨大力量压迫着,却仍不甘地溢出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尖锐的喘息声,如同濒死毒蛇最后的嘶鸣,不顾一切地锁定了御座上那尊如山的身影!

“大胆妖女!”负责宿卫的郎卫首领踏前一步,声若雷震,炸响在空旷的殿宇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狂暴的愤怒和被严重失职点燃的羞愧与狂怒!他的面孔因血气上涌而变得酱紫,“竟敢藏匿此等蛇毒匕首于衣裙夹层,趁午后日光耀眼之际,于西回廊幽暗甬道侧……突袭王驾!”他声音因极度后怕而有些发颤,尤其是最后一句说出时,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用力到指节全白,“幸!苍天庇佑大王!……左右郎卫当机立断…擒拿…仅…仅擦伤王左臂!”

话音未落,整个殿宇如同被投入冰窟!所有官员侍卫瞬间面无人色!空气沉凝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那少女闻听此言,挣扎陡然加剧!喉咙里被扼制的嘶吼更显凄厉,充血的独眼死死盯住禹王,里面的仇恨火焰熊熊燃烧,甚至能灼烧灵魂!

死寂如铁幕沉沉降下,瞬间封固了整个空间。郎卫们因激怒和紧张而粗重的喘息,少女喉中野兽般断续绝望的嗬嗬声,烛火摇曳爆裂的微响,每一种声响都在此刻死水般的沉寂中被无限扭曲放大。

沉寂中,巫咸终于动了。

他越过如山不动的禹王御案,如同幽灵般无声地走向那被数只铁臂死死按在金砖上的少女。长袍下摆拂过冰冷光洁的地面,没有发出丝毫摩擦声,如同水流漫过坚冰。他在少女面前停下,微微俯身,那双饱阅星斗沉浮、洞察人间悲欢的古井深瞳,穿透少女脸上肮脏的污血与泥尘,凝视着那双燃烧着焚天怒焰、试图灼穿一切的独眼。那古井般的眼眸深处,映不出丝毫少女的倒影,只有一片无情的静默。

“化外之民,”巫咸开口了。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亘古不变的星辰轨迹,“不识王化,野性难驯。身藏毒刃,复有行刺之逆举。”他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宣告天谴的漠然,“此乃悖逆天命之大不敬之兆,当立施天罚以儆效尤。其皮肉神魂…皆己沾染幽冥污秽,当以剧毒涤荡祛除,方可使九幽秽气不得侵染我大夏清正之庭。”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书,冰冷而无情。

语毕,巫咸枯瘦如老树枝桠、指节却异常遒劲稳定的手指,沉稳如探入凝固千年的山岩,无声探入腰间悬挂的一只小巧却沉甸甸、石青色泽仿佛吸纳了无数夜色毒瘴的药囊之中。那布囊皮质光滑油亮,早己被无数毒物浸染得失去本来颜色。指尖再次探出时,己拈着一个不足两寸高、色泽暗沉如深渊、形状如同某种细小异兽角的小小青陶瓶。瓶身是那种令人一见便生忌惮的死青黑色,仿佛瓶腹内囚禁的不是液体,而是活的、择人而噬的毒瘴之精魂。瓶口用某种漆黑如墨、极为韧性的不知名树皮紧紧塞封着。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随着那小瓶的出现骤然降温数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巫咸两根枯瘦的手指极其稳定地、甚至带着一丝凛然仪式感地,捏住了瓶塞。他手腕轻轻一旋,发出极其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心脏骤停的一声——

“啵。”

密封被打开了。

一缕极其清淡、却又极其诡异、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辛辣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那气味并非猛烈刺鼻,却仿佛无形无质的毒针,穿透鼻腔,首刺喉咙深处最敏感的黏膜!离得最近的数名郎卫,尽管铁血悍勇,但在嗅到这股气味的瞬间,脸色本能地失去了所有血色!

巫咸的手臂稳如山岳悬臂,手腕没有丝毫晃动。瓶身微倾,一线粘稠如水银般沉重、在殿内跳跃烛火的映照下泛着细碎诡异磷绿色幽光的漆黑药液,自那小小的瓶口缓缓凝聚、垂落!毒液顶端滴成珠状,悬于少女惨白汗湿的额前上方。

毁灭,只差一寸!时间仿佛被凝固在这滴毒液悬停的瞬间。

就在那蕴藏无尽痛苦、散发着不祥磷绿光泽的死亡之液即将沾上少女汗湿皮肤的那一刻——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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