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寻仙抬头,己是日上三竿。下垂的眼光撕开层层细叶扎在地上,反射出的光刺的人眼痛。
几匹干瘦的老马站在成片的树荫下啃草料,时不时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偶尔有风穿过,吹起老马粗糙的鬓发,扬起一片杂毛。时不时有啃草的马抬起头,打个响鼻,然后低头啃草。
树荫的另一侧立着木头和茅草搭建的简陋小屋,这种临时搭建的木屋只能勉强遮风挡雨,并不适合久居。
“姑娘您先稍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老爷。”糜姨从货堆里翻出一张椅子,火急火燎的跑进木屋。
木屋外看门的是两个须发的老头,腰上系着破旧的朴刀,刀背上面锈迹斑斑。
人饥马瘦……墨寻仙仔细打量了一圈所谓的“张家”人马,看起来还不如路上随便一个商队。
“姑娘,老爷请您进去……”糜姨对着墨寻仙行了个礼,“老奴给您带路。”
“糜姨,叫我寻仙就行了,实在不行接着叫娃子也行。”墨寻仙挠头,上辈子好歹也是一个大男人,现在被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怎么听都感觉别扭。
“那哪行啊,您可别拿老奴开玩笑了。”糜姨吓了一跳,苦笑道,“老爷说过您是他的恩人,自然也是张家的恩人。若是以后张家东山再起,您就是张家的上宾。”
墨寻仙叹口气,沉默的跟着糜姨走进木屋。医师的身份在这种信息交通堵塞的年代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句身居高位。
还未进门墨寻仙就闻到了一股药香,糜姨的脚步停在门口,房门虚掩着,里头幽暗,隐约能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的端庄,双手覆盖压在拐杖上。
糜姨口中的老爷注意到了来人,轻咳一声道,“进来吧。”
木屋内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暗,张家老爷的半张脸藏在阴影中。那双幽暗的眼神看来,带着一种长辈对小辈的审视,自有气势,压的墨寻仙有些不敢动。
都是自己年纪太小了,有资格称得上医师的哪个不是顶着一头白发?医生这种身份还是越老越受尊敬,墨寻仙在心底抱怨了一番。张老爷不开口墨寻仙也没说话,施礼后坐到了椅子上。
片刻,张老爷才叹息一声,眼里的浑浊己经遮不住疲倦了。他沙哑的开口;“你想要些什么报酬,现在我给不了什么,想好了再开口。”
“还人情。”墨寻仙道,“师傅说过,欠下因果就该尽早偿还,拖久了会出事故的。我受饿吃了糜姨一块面馍馍,就该帮这个忙。早知道就不嘴贫了……”
墨寻仙一番话下来,肃杀的氛围顿时缓和了不少,就连张老爷都差点笑出声来。
“你这女娃子倒是有意思。”张老爷把手中的拐杖扔到一旁,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自打被流放的这些年,原先庄子里的年轻人跑到跑,散的散。到现在还肯跟着我的也就只剩下那些老头子了。”
“张家还没遭罪时那群医师大夫,削尖了脑袋往庄子里挤,恨不得把门槛都给踩平咯。现在张家遭罪了,搞得我个老头子跟个厉鬼似的,都怕我上门讨命。”张老爷笑,所谓树倒猢狲散不过如此,“还有一些想着趁火打劫的,可惜演技不行,老头子我是病了不是傻了,不过,小姑娘你倒是例外。”
“不管怎么说,你愿意来帮这个忙,就算是我这个老头子欠你个人情了。”张老爷说完后闭着眼,没了下文。他对墨寻仙没抱什么期望,毕竟年龄就摆在那,而且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人情值几个钱啊。要是这娃子早来几个月,他倒是还能给上几两银子。
“张老爷还是个练家子?”
“称不上,当年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练。”张老爷抬眸,心里对这个后辈的评价不自觉高了几分。
墨寻仙自作主张点上了好几根蜡烛,房间顿时亮了好几分,这时墨寻仙才开始给张老爷检查身体。
虽然张老爷脸色看起来惨白,但是脉搏跳动却无异常,肝肺等功能也并无异常。墨寻仙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玄黑的石子轻轻一弹,一个简朴的医箱应声落在桌子上。
蓝河玉,据说最初发现于一个被称为蓝河的秘境。这种东西如今称不上罕见了,只要肯进秘境都能找到一两块,甚至在某些珠宝店都能买到。很多世家子弟都喜欢把它雕成饰品佩戴,但墨寻仙觉得不值得,玉损失了质量,容纳能力能力也会跟着下降。
它能够以一定比例收纳物品,品质越高收纳能力就越强。像墨寻仙手中这块不知道是老道士从哪里抠下来的边角料,品质称得上是极品。
当初刚听见秘境这个词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一个修仙体系的世界,还在老道士面前闹了不少笑话。
墨寻仙回过思绪,从医箱里掏出银针在火上来回炙烤,“张老爷,等下会很痛,忍着点。”
“没事,小娃子尽管放手来做。”张老爷听见那一句“忍着点”,他不禁嗤笑,“老头子当年跟着宁太祖打天下的时候什么伤没受过。”
墨寻仙没说话,飞快的三针入穴。张老爷的笑立刻僵在了脸上,不算强壮的手立刻抖得跟秋风里的枯枝似的,只见张老爷深吸一口气,第一时间竟是没能稳住不断颤抖的手。
老头子咬着牙,尴尬的不敢去看墨寻仙的脸,只能闭着眼,装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满。墨寻仙对这种打脸己经见怪不怪了,这三针所入的穴位皆是提神养魂,问题是在提神的同时会让人对痛觉敏感上百倍,不知道多少倔人三针下来首接闭了嘴。
老道士也说过这三针下来,世间罕有人能忍住,所以只能扎快点了。墨寻仙想这大概就像给小孩子打屁股针,反正先一针下去再说,打完了小孩再哭不哭就与自己无关了。
墨寻仙俯下身,一只手按在张老爷脉搏上,原本正常跳动的脉搏似乎在……震颤?墨寻仙略微用力,仿佛按在一根被拨动的琴弦上。
墨寻仙皱起眉毛,纤长睫毛下的双眸闪过一丝诧异,再次搭上经脉时却己经恢复如初了。墨寻仙想了想又是一轮细针扎出,细指翻飞,银光似电,瞬间落满张老爷手上二十九个穴位,旁人根本看不清她施针的动作。
二十九针尽数落下后,张老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手臂上那股扎心的痛消散了许多。墨寻仙汇聚内力,对准手臂末位的细针一弹,震颤顺着蔓延,三十二根细针似沉在水里振动的音叉。
张老爷发觉喉口一阵苦涩,竟呕出一口黑血。
墨寻仙抬头迎上张老爷的目光,莫名开口道:“老爷中毒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