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由星光构成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陆隐,仿佛在审视一段跨越了亿万年光阴的答案。整个舰桥,或者说神庙主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宁静,连那颗光之心脏的搏动都似乎为这句问询而停顿。
“现在,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没有威压,没有试探,只是一句纯粹的、平等的询问。
陆隐的目光从那半透明的身影上移开,越过他,望向那片由数据流构成的星海,望向那颗悬挂在星海中央,美得不似凡物的蔚蓝色星球。
他的视线在那片熟悉的陆地轮廓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昆仑山巅,看到东海仙岛,看到那些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他收回目光,重新首视着眼前这位不知名讳,却与自己血脉同源的始祖。他的神情平静,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我叫陆隐。”
两个字,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舰桥。
这并非一个后辈对先祖的回答,更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对自己身份的确认。我不是“护道者”这个称号的延续,不是某个宏大计划的最终零件,我是陆隐。
那道光影沉默了。
他眼中的星光,似乎闪烁了一下。那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释然,一种卸下了无尽岁月重担后的轻松。他仿佛在陆隐的回答里,看到了一个他曾经渴望,却最终未能走上的……全新的可能。
“陆隐……”
苍老的意念在陆隐的识海中低语,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的含义。
“很好的名字。”
话音落下,那道高大的光影,不再维持人形。他化作了亿万点璀璨的星屑,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温柔地、义无反顾地,涌向那颗悬浮在半空中的光之心脏。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法则的碰撞。这更像是一场回归。最后的执念,消散于他守护了一生的本源之中。
光之心脏,在吸收了这最后的神念后,光芒内敛,变得如同一块温润的暖玉。它缓缓漂浮到陆隐的胸前,轻轻地贴了上去。
没有阻隔,没有排斥。
陆隐的胸膛,如同水面,任由这颗心脏悄无声息地融入。
那一瞬间,陆隐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洪流,冲刷着他的神魂。那不是单纯的力量,也不是驳杂的记忆,而是一种……“经历”。
他“站”在了“归墟”号的舰桥上,脚下的金属地板还带着新出厂时的光泽。他“听”到无数同胞在星际城市中欢庆,他们的歌声能让恒星的火焰都变得温柔。
他“感”受到播撒生命种子时,看到一颗荒芜星球上诞生第一个单细胞生命时的那种喜悦与满足。
紧接着,那只眼睛出现了。
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一切。
他“看”到自己的舰队在无声中被“擦除”,他“听”到整个文明在悲鸣中走向终结。他“尝”到了将自己的爱人、孩子、同胞的灵魂与血肉,亲手融入这艘星舰作为最后燃料时的苦涩与决然。
亿万年的孤独,亿万年的坚守,亿万年的悲怆。
这一切,都化作最深刻的烙印,刻进了陆隐的灵魂深处。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滑下两行清泪。这不是他的悲伤,却又真切地属于他。
他终于明白,这颗心脏,这位始祖留下的最后遗产,最重要的不是力量,不是情报,而是一份从未熄灭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