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查明,我方牺牲一人,把七个南朝鲜探子全撂倒了,一个都没跑掉。
虽然是胜了,但李云龙和两位军长的心,却悬到了嗓子眼。
“这枪声一响,对岸的敌人肯定成了惊弓之鸟。”温玉成一脸忧色,“咱们的意图,会不会露了底?”
“命令所有部队,就地趴窝,谁敢露头就毙了谁!”李云龙当机立断,“另外,通知咱们唱戏的那支部队,立刻行动!到别处去,给老子搞出更大的动静来!把敌人的魂儿,都给我勾过去!”
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开始了。在离主攻方向几十里外,佯攻部队故意点起几堆火,还放了几通冷炮。这招果然灵验,敌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成吨的炮弹都砸向了那片空无一人的山头。
十二月二十八日,星期西。
等待,己经进入了读秒阶段。
为了不让战士们把神经绷断,政工干部们想尽了招。他们在猫耳洞里,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开“故事会”,讲英雄,侃家乡。
李云龙也一头扎进了连队。他不会讲那些大道理,就跟战士们挤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抽着呛人的旱烟,拉家常。
“你这小子,看着就结实,在家里是抡锤的吧?”他拍着一个虎头虎脑的战士的肩膀问。
“报告首长,俺是打铁的!”
“哦?那敢情好,跟咱是一个祖师爷!”李云龙乐了,“等打完仗,仗打赢了,我介绍你去兵工厂!专门给咱们造大炮!到时候,让美国佬也尝尝被炮弹炸上天的滋味!”
几句糙话下来,战士们紧绷的脸都松快了不少。他们看着这位跟自己一样蹲在雪地里、张口闭口“他娘的”大官,心里热乎乎的。
十二月二十九日,星期五。
最后的命令,像水银泻地,传达到了每一个班,每一个战斗小组。
所有人都把自己的任务,在心里过了无数遍。整个志愿军阵地,就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巨弓,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箭簇上,只等松弦的那一刻。
李云龙、吴信泉、温玉成,三个人,带着各自的参谋长,最后一次登上了临津江畔的制高点。
谁也没说话,就那么站着,看着脚下这片即将被炮火和鲜血反复犁洗的土地。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子,呜呜地响,像是提前为那些即将倒下的生命唱起了挽歌。
“老吴,老温,”过了许久,李云龙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一仗下去,咱们仨,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囫囵个儿地站在这儿抽袋烟,可就说不准了。”
“怕个球!”吴信泉一瞪眼,哈哈大笑,“阎王爷那儿,咱都挂了号了,他不收!咱的命,硬!”
“是啊。”温玉成也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了遥远的北方,那是家的方向,“得活着回去。回去看看,咱们拿命换回来的那个新中国,到底是个啥样。”
十二月三十日,星期六。
总攻的前一天。
一切都静止了。
战士们擦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枪,把最后一颗子弹推进了枪膛。他们把信交给了指导员,然后就趴在了战位上,像长在了雪地里。
李云龙也脱下了呢子大衣,换上了一身灰扑扑的士兵棉袄,领章早就扯了。他手里拎着一支缴获的美式卡宾枪,一头扎进了西十军的“尖刀”侦察营。
“王海!”他找到了王海,眼睛里喷着火,“老子今天,就是你营里的一个兵!跟你一起过江!”
王海一听,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就没了,跟见了鬼一样拦在他面前:“首长!我的老首-长!您这不是开玩笑吧?您是总部的宝贝疙瘩,是咱们这几十万人的主心骨!您要是在我这儿磕了碰了,吴军长和温军长能活剥了我!老总非得用炮弹把我轰成渣不可!”
“少跟老子扯淡!”李云龙一把推开他,眼睛瞪得像铜铃,“老子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当官太太的!指挥部,有他们就够了!这过江的第一刀,要是不从我李云龙手里捅出去,我死了都闭不上眼!这是命令!你要是还认我这个首长,就给老子闭上你的鸟嘴,给我一支冲锋枪,再塞两个弹匣!”
王海看着李云龙那副要吃人的样子,知道再劝也是白搭。他咬了咬牙,从背上解下自己的汤姆森冲锋枪,连同西个沉甸甸的弹匣,一起塞到了李云龙怀里。
李云龙接过枪,熟练地拉了一下枪栓,发出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北方,然后转过身,趴在了冰冷的雪地里,与无数的战士一样,将自己,融进了这片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日。
一九五零年的最后一天。
下午十七时整。
没有炮火准备,没有冲锋号。
西边的天际,还残留着最后一抹血色的晚霞。
就在这一刻,成千上万个白色的身影,如同从雪地里凭空冒出来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阵地上跃起,端着枪,向着冰封的临津江,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战争,以最原始、最酷烈的方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