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部队去接应!”吴信泉一巴掌拍在地图上,“立刻组织一个团,给我杀进去,把王海他们捞出来!”
“不行!”温玉成当即反对,“我们的主力一动,就会彻底暴露我们的意图!为了一个少校俘虏和一支小分队,把整个战役部署都打乱,得不偿失!这正是李奇微想看到的!”
“那他娘的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敌人包了饺子?”吴信泉急得跳脚,“那可是两个军的宝贝疙瘩!”
李云龙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地图,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从纯粹的军事角度看,温玉成是对的,为了局部而牺牲全局,是兵家大忌。但是,王海他们,是执行他的命令去的。他李云龙,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兵,死在外面。
“救。”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一月十八日,星期西。
怎么救,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派大部队不行,派小部队,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李云龙和两个军长,带着各自的参谋,对着地图,研究了一天一夜,熬红了双眼,却还是没有拿出一个万全之策。
等待,变成了唯一能做的事。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指挥部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但没人顾得上这个。
为了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也为了给战士们提提神,李云龙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让人把缴获的美式武器都搬了出来,在后方一块安全的开阔地上,组织了一场“射击比赛”。
靶子,是画着山姆大叔头像的木板。奖品,是缴获的牛肉罐头。
战士们的热情,一下子被点燃了。虽然他们个个面有菜色,衣衫褴褛,但一摸到枪,那股子杀气就又回来了。枪声,暂时驱散了等待的焦虑。
李云龙也亲自下场,他拎起一支M1加兰德步枪,没怎么瞄准,凭着感觉,“砰砰砰”几枪出去,枪枪命中靶心。他那手出神入化的枪法,引来了战士们的一片喝彩。
但当他走下靶场,回到指挥部,看着那台沉寂的电台时,心里又被巨大的忧虑填满了。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可以决定几万人的冲锋,却无法决定王海那一百多个人的生死。
一月十九日,星期五。
奇迹,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发生了。
天快亮的时候,汉城南边的前沿阵地上,突然响起了零星的枪声。守卫阵地的战士,在晨曦中,看到雪地上出现了几个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的身影。
“是王海!是王海营长他们回来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速传到了指挥部。李云龙他们连车都顾不上坐,深一脚浅一脚地就往前沿阵地跑。
当他们看到回来的队伍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回来的人,不到三十个。每个人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是血,衣不蔽体。营长王海,被人用担架抬着,他的一条胳膊,己经没了,只用破布胡乱地包着。但他的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抓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捆着一个同样狼狈不堪、高鼻梁蓝眼睛的美国军官。
“首……首长……”王海看到李云龙,咧开干裂的嘴,想笑,却咳出了一口血,“俺……俺把‘舌头’……给您……带回来了……”
李云龙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王海那只还完好的手,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样的……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一月二十日,星期六。
对美国少校的审讯,连夜进行。
审讯地点,就设在李云龙的作战室里。没有刑具,只有一盆烧得旺旺的炭火,和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那个美国少校,是个硬骨头,典型的西点军校毕业生,脖子梗得像钢筋。一开始,他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李云龙也不急,他亲自给少校倒了杯茶,然后就坐在他对面,一边擦着自己的那把驳壳枪,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拉家常,说的却是朝鲜的天气,中国的饭菜,就是不提打仗的事。
几个小时过去了,少校的心理防线,在李云龙这种软硬不吃的“疲劳战术”下,开始松动。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少校终于开口了,说的是生硬的英语。
“我没让你说什么。”李云龙通过翻译,咧嘴一笑,“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们是怎么打仗的。”他指了指地图,“你看,你们的飞机、大炮,比我们多得多。可你们,还是从鸭绿江,一路跑到了这里。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少校沉默了。
李云-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们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薪水和假期打仗。而我们,是为了我们身后的爹娘、婆姨、孩子,为了我们刚刚分到手的土地打仗!你们,是给资本家卖命!我们,是为自己活命!你说,谁的劲儿大?”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少校的心上。
审讯,持续了一整夜。李云龙没有问他什么大的战略部署,他只问细节:你们的部队,几天轮换一次?你们的炮兵阵地,是不是往前移动了?你们的补给,现在是靠空投还是公路?李奇微那个老小子,是不是天天都往前沿跑?
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问题,像一块块拼图。当李云龙把从少校嘴里掏出来的所有信息,和他这一周观察到的所有情况,都拼在一起时,一幅完整而又恐怖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天亮的时候,审讯结束了。李云龙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走到了那张巨大的地图前。
他看着地图上,志愿军那条在汉城以南展开的、看似稳固的防线,眼神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这条防线,在李奇微的眼里,己经不是一条线了。
那是一台己经准备就绪的、巨大而又冰冷的……
“绞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