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深处,红烛泣血
紫禁城的雪总是比别处来得早,霜降刚过,碎玉般的雪粒就簌簌落满琉璃瓦。储秀宫的窗棂糊着三层高丽纸,仍挡不住穿堂风裹着寒意往里钻,沈玉薇拢了拢素色锦缎夹袄,指尖触到袖口磨出的毛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她入宫三年,从最初的才人到如今的婕妤,位份升了两级,日子却一日比一日冷清。今日是腊月初八,御膳房按例分了腊八粥,她这储秀宫只得了一小碗,米是陈米,枣子干得发皱,连最寻常的桂圆都没几颗。
“小主,喝了暖暖身子吧。”贴身宫女晚晴把粥碗往她面前推了推,眼圈泛红,“都是奴婢没用,连点好东西都求不来。”
沈玉薇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快要枯萎的兰草上。那是她刚入宫时,皇上亲手送的,说她像这兰草一样清雅。那时的承乾宫夜夜笙歌,皇上握着她的手教她写“薇”字,说她的名字里有草木清气,能涤荡宫闱浊气。
可这宫里的风,最是能吹折草木的。
去年春日,她在御花园偶遇刚封的丽嫔。丽嫔出身将门,性子骄纵,见她头上簪着皇上赏赐的碧玉簪,竟笑着说:“妹妹这簪子倒是别致,只是玉质寻常,配不上妹妹的身份。”说着便摘下自己头上的东珠钗,“姐姐这钗子,皇上说颗颗圆润,妹妹试试?”
那东珠钗是贡品,寻常妃嫔连见都见不到。沈玉薇知道这是故意刁难,正想推辞,丽嫔身边的太监己强行将钗子插在她发间。恰逢皇上带着众臣路过,丽嫔突然捂着脸哭起来:“皇上!臣妾只是想与沈婕妤交好,谁知她竟说这东珠钗俗气,还推了臣妾!”
皇上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他没听沈玉薇解释,只冷冷道:“沈婕妤失仪,罚禁足储秀宫三月,抄《女诫》百遍。”
那三个月,储秀宫的门被封了,每日只从侧门递些残羹冷炙。晚晴为了给她寻点药材治咳嗽,跪在太医院外整整一夜,膝盖都磨出了血。
禁足刚满,就传来丽嫔怀孕的消息。皇上欣喜若狂,首接晋她为丽妃,赏赐流水般送入景仁宫。沈玉薇站在储秀宫的阶下,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只觉得心口像被冻住的湖面,硬邦邦地疼。
“小主,景仁宫的人来了。”晚晴的声音带着警惕。
沈玉薇抬眼,见丽妃身边的掌事太监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锦盒。李德全脸上堆着假笑:“沈婕妤,咱家给您道喜了。”
“喜从何来?”沈玉薇淡淡问。
李德全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金步摇,凤凰衔珠的样式,倒是精致。“丽妃娘娘说,听闻小主近来清减,特意让咱家送些物件来。这步摇是皇上新赏的,娘娘说与小主有缘。”
晚晴刚想接,沈玉薇按住她的手:“多谢丽妃娘娘好意,只是臣妾蒲柳之姿,不配用这样贵重的物件,公公还是带回吧。”
李德全的笑容僵在脸上:“沈婕妤这是不给娘娘面子?”
“臣妾不敢,只是身子不适,怕是会污了这宝物。”沈玉薇起身行礼,“晚晴,送客。”
李德全冷哼一声,带着人摔门而去。晚晴急得跺脚:“小主,您这又是何苦?丽妃正得宠,我们何必得罪她?”
沈玉薇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轻声道:“晚晴,你记着,这宫里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白给的。”
果然,三日后,太医院来报,丽妃动了胎气,说是前几日送步摇时受了沈婕妤的气,郁结于心。皇上震怒,下旨将沈玉薇降为更衣,迁往冷宫旁边的静思苑。
静思苑比储秀宫更冷,墙皮剥落,窗户上的纸破了好几个洞。晚晴用破布堵住洞口,冻得手指通红:“小主,这日子可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