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由纪蜷缩在悍马车的角落里,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无力地晃动。
军用外套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苍白憔悴、还带着伤痕的侧脸。
引擎的轰鸣和履带碾压路面的噪音震耳欲聋,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无法穿透她身心极度的疲惫筑起的壁垒。
她睡着了,或者说,是昏迷般的沉睡。
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着,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着外套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种缺乏安全感的、自我保护的姿势,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无形的壳里。
坐在她旁边的一名年轻美军士兵注意到了异样,他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同伴,压低声音说:
“嘿,你看她……她好像在哭。”
的确,一丝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从外套的包裹中隐约传来,伴随着她肩膀难以察觉的颤抖。
那是身体在睡梦中仍无法摆脱的巨大恐惧和创伤的本能宣泄。
“嘘,”
前排副驾驶座上的胡森中士没有回头,声音透过车厢内的嘈杂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低沉:
“别吵醒她,让她睡。”
那年轻士兵撇撇嘴,似乎想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低声道:
“橘子公司可真是‘物尽其用’啊,居然把女人都安排到前线来……”
话音刚落,胡森中士猛地回过头。
雷朋墨镜遮挡了他的眼神,但他下半张脸紧绷的线条和骤然冰冷的语气,却像一盆冰水泼了下来:
“听着,菜鸟。被那样折磨了几天还能活下来,并且没有精神崩溃的人,换作是你,你不一定挺得住十分之一。把你耍嘴皮子的那点本事,都给我留到接下来的战斗里去!现在,闭上你的嘴。”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咆哮。
那个年轻士兵讪讪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发一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
百川由纪是在一阵隐隐约约的、规律性的钝痛中逐渐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视觉,而是嗅觉——一股浓烈的消毒水、血液混合的味道。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浅绿色的、略显陈旧的帆布帐篷顶。
身下不再是冰冷坚硬的沙地或车辆铁板,而是……久违的柔软。
她正躺在一张铁架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干净的白色薄被。
她愣了好几秒,才确认自己真的脱离了那个地狱般的地下室。
微微动了动身体,全身各处立刻传来抗议般的疼痛,尤其是左肩和肋骨,但似乎被某种绷带和固定装置妥善地处理过,疼痛变得沉闷而可控。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那件破烂肮脏的作战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粗糙但干净的浅蓝色手术服。
一种不安促使她猛地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是她光溜溜的双腿和双脚,脚腕的部位因为之前的捆绑还有些许淤痕,但明显被清洗过,污垢和血迹消失了,一些擦伤和伤口处贴着纱布或涂着药膏。身体的其它部位也被同样处理过。
一股混杂着羞赧和陌生的感觉涌上来,但很快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压倒。
是医护人员帮她清理的,在战场上,这无关性别,只是必要的医疗程序。
强烈的意愿驱使她离开这张床。她需要知道自己在哪,情况如何。
咬紧牙关,忽略全身散架般的酸痛,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将光脚踩在冰凉粗糙的复合地板上。一阵眩晕袭来,她扶住床沿才勉强站稳。
深吸一口气,她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帐篷门口,撩开了门帘。
外面是一条更宽敞的通道,同样由军用帐篷连接而成,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野战医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