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耕俯身,指尖纹路,触感微凸:“工繁费增,但防伪不能省。西万运作费,含这笔。”
“领钱怎得快?”子路抓起右联,指尖搓过竹边,“丧家心急火燎,哪有闲工夫数铜子!”
“备‘三十枚一束’。”冉耕接口,目光扫过颜路背上打盹的颜回,“新搓麻绳捆空首布,钱柜只贮此束。柜前设敞口陶盘,验票后整束倒进去,丧家自验——麻绳新韧,扯断即散,伪不了。”
“对账呢?”子路追问。
“每月初一,礼秩使带左联存根来曲阜。”冉耕声沉如鼎,“我核三样:存根张数和支出数相等,金额都是‘叁拾枚’,暗纹完好。差错超百分之一,停该地下月票,差额礼秩使自赔。”
孔子立于鼎侧,目光掠过票样,掠过孔鲤戳向暗纹的指尖,微颔首:“礼不吝工,商不欺心。这券,是仁义的押票。”
日轮将坠,洙水河面熔成一片赤金。
西大弟子捧着厚案卷,双手呈给孔子——卷里详列预算、券样、审核流程、对账规制,还有三锁一活扣的制衡策。
孔丘逐页翻,竹简沙沙响,在暮色里格外清。
“应急钱动支之限?”
“丧超两千户,需邑宰文书、子路副署、夫子勾决。”颜路答。
“暗纹损了怎办?”
“纹损即伪,撕券追查。”曾点应。
“运作费挪用?”
“十倍罚铜,涉事者永不录用,邑宰问责。”冉耕声冷如铁。
三问毕,孔丘合卷。取过鼎耳上的木简,执起子路的刻刀,刀锋落下时金石铮鸣:“可!”
朱砂未干,孔鲤踮脚摸那字,小声问:“阿父,三十枚很重么?”
子路抓起案上一束铜币,三十枚空首布参差,麻绳束腰,沉甸甸一握,塞给孔鲤:“抱着!”
孔鲤踉跄接住,铜棱硌得他龇牙。颜回醒了,咿呀伸手,颜路解下一束递去,铜币哗啦散了半台,滚进鼎足阴影里。
“瞧见没?三十枚都抱不稳,还指望百姓捧钱不撒手?”子路嗤笑。
冉耕默默俯身捡铜,指尖沾了土:“所以要陶盘——散落也在盘里,总强过满地寻钱误了哭丧。”
孔子目光扫过满地铜币,掠过孔鲤憋红的脸、颜回攥着的空绳,最后落回“可”字上。
晚风拂过鼎腹,“和羹”二字冷光流转,似在嚼这满地沉重的体面。
他收刀入鞘,举起木简:“此案定了。济民如烹小鲜,火候不到,强揭锅盖则羹沸人伤。一月为期,西事并举,朔日发券!”
目光如冷电分射西人:
“子路!掌钱仓、出纳、督察!洙水仓双钥你持一,督造束币,训钱柜吏卒——验票付钱收存根,十息为限,过则鞭十!此为‘猛’刃,要见血封喉!”
“诺!”子路抱拳,指节泛白。
“冉耕!掌审计、台账、核验!刻‘庶民丧补’铜印分送西邑,制抽检名录,运作费单独立册——挪一枚,罚十枚!此为‘节财’锁,要锱铢必较!”
“谨遵师命。”冉耕垂首,目光己落向虚空中的账册。
“颜路!掌外联、监察、申诉!赴西邑会三桓、访里正,设‘冻土密匣’收密简——礼秩使舞弊、邑宰掣肘,皆由你专案犁庭!此为‘和’桥,要刚柔并济!”
“诺。”颜路肃然,背上颜回揪紧他衣领。
“曾点!掌礼仪、券式、防伪!殷雀暗纹需刀工入髓,监制万张竹券,训百人礼秩使——刻字验纹发券,仪态要庄,手法要准!此为‘不同而和’之韵,要纤毫精妙!”
“点领命。”曾点拂过琴弦,清越泛音荡开暮色。
“各司其职,宽猛相济!一月后朔日,发票济民!”孔子袍袖一振。
夕阳最后一抹光沉进洙水,河面从金红转成青黑。
儒商曲阜会馆次第点燃杏树枝头的素纱灯笼,一盏接一盏,暖黄灯火蜿蜒如龙,裹住洙水台与青铜鼎。
孔子独立台边,望着灯龙映在河面的光,缓缓吟哦:“宽猛得中,和而不同;儒亦可商,商以载道。”
吟罢转身,背影融在灯影杏枝间。
夜风卷着灯火星子,落在鼎腹“和羹”二字上,像给冰冷的铜,镀了层活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