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孔丘去了管仲祠。祠堂在临淄城西,青砖灰瓦,门前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得光滑。
祠堂里的壁画上,画着管仲相齐的场景:管仲站在齐桓公身边,手里拿着“相地而衰征”的账简,下面的庶民捧着粟穗,脸上满是笑意。
齐人围在壁画前,诵着《版法》的句子:“凡将举事,令必先出……万民弗从,不安其位。”
孔丘闭上眼睛,听着齐人的诵读声,突然想起洛邑问礼时,老子说的“治大国若烹小鲜”。
他摸了摸壁画上管仲的衣角,心里豁然开朗:“仁不止是‘爱人’,还是‘安人’——让天下人免于夷狄涂炭,让庶民能安稳过日子,这才是大仁。”
从管仲祠出来,孔丘去了临淄的市井。
市井里热闹非凡,卖鱼的摊贩吆喝着,盐商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贷赈的小吏给老妇递过粟粒:“老嫂子,这是三斗粟,明年秋收再还。”
老妇接过粟,连连作揖:“多谢官爷,多谢齐侯。”
孔丘走上前,问小吏:“这样的贷赈,齐侯每年都办吗?”
小吏点头,笑着说:“你是外地人吧?管子大人曾经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庶民饿肚子,怎么懂礼?每年冬天,都要给穷人选粟,春天给农夫贷种,这样才有人种地,有粮交税。”
孔丘看着老妇捧着粟离开的背影,心里又多了层感悟:“仁不止是‘克己’,还是‘富民’——百姓足了,君才会足;百姓安了,国才会安。”
三月十五,孔丘去参观了齐国的射礼。
齐国的射礼在临淄城南的射圃,与鲁国不同,齐人射礼不重礼仪,重实效。
射手穿着短打,拉弓、搭箭、射箭,动作干脆利落,中靶了就欢呼,没中就笑着重来。
颜路皱着眉:“太不庄重了,哪有射礼的样子?”
孔丘却摇了摇头:“礼的本意,是让人舒服,不是让人难受。齐礼简而不失敬,鲁礼繁而失本——这就是‘中庸’,恰到好处才是礼。”
五月初一,孔丘在高府的乐工坊听《韶》乐。
乐工奏起《韶》乐,丝竹之声悠扬,却不靡靡;鼓声沉稳,却不沉重。
孔丘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舜帝时代的太平盛世:庶民耕作,工匠造器,君臣相和,没有战乱,没有饥荒。
“《韶》乐尽善尽美,”孔丘睁开眼,对小颜回说,“尽善,是因为它讲的是仁君治世;尽美,是因为它合的是中庸之道。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六岁的颜回睁着大眼睛:“夫子,什么是‘仁’呀?”
孔丘摸了摸颜回的头,笑着说:“仁就是,你看到高柴摔倒了,会扶他起来;你看到老妇没粟吃,会给她送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这就是仁。”
颜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指着窗外的石榴花:
“那石榴花也是仁吗?它开得红红的,很好看。”
孔丘望向窗外,石榴花正开得盛,像一团团火。
他突然明白,“仁”不是冰冷的道理,是温暖的行动,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善意——这就是齐文化教给他的,最珍贵的东西。
五月廿九,晦日前夜,临淄。
月亮隐在云层里,星汉低垂,只有高府的庭院里,挂着十几盏灯笼,光透过绢面,洒在石榴花上,把红花照得更艳;洒在睡莲上,把白花照得更素。庭院中央的水池里,水面平静,像一面镜子,映着灯笼的光,也映着围坐的宾客。
“晦日不举乐,高大夫这是要违礼呀。”一个齐卿端着酒爵,笑着说,眼里却没有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