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接过汤,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口:“在看管子的‘富民’之策。齐桓公用管仲,让齐民富足,这才成就霸业——这就是‘君君,臣臣’的道理。”
高昭子笑了,坐在孔丘对面:“夫子说得对。管子常说,治国先治民,治民先富民。您在鲁国搞的‘百工共股’,和管子的‘富民’之策,其实是一个道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齐侯这次帮鲁昭公,可不是只为了‘仁’。”
孔丘放下汤杯,目光锐利:“哦,高大夫作为齐国上卿,难道不想引齐军入鲁?”
“呵呵,老夫率齐军多次伐鲁,这次却不赞同伐鲁。”高昭子拿出一张舆图,摊在案上,“洛邑二王并立历经数年,明年晋军必定勤天子,这几年吴楚战争不断,此时齐军勤鲁,老夫以为实为不妥,在拜见齐侯前,你可以先劝劝鲁公。”
孔丘看着舆图上的郓邑,心里沉甸甸的——叔孙昭子用命换来的西十五日丧期,是想让鲁国备战,把战火限制在郓邑。可君上若执意引齐军入鲁,叔孙昭子的死,就白费了。
“丘知道该怎么做。”孔丘收起舆图,语气坚定,“丘会去见君上,让他明白——鲁国的事,该由鲁人自己解决,不该靠外人。”
当晚,乐工坊传来《韶》乐的声音,丝竹之声悠扬,却带着一丝冷意。
孔丘站在庭院里,听着乐声,想起洛邑问礼时老子说的“乐与礼通,礼与仁合”,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或许,他能从齐国,找到完善“仁”学的钥匙。
十一月初十,鲁昭公暂居的别馆。
孔丘进门后,看到昭公穿着玄色衣服,手里攥着一块鲁国的玉珏——那是昭公从曲阜带出来的,珏上有一道裂痕,是长府之役时摔的。
“夫子来了。”昭公的声音沙哑,眼底满是红血丝,“坐吧,臧昭伯己经把昭子大夫的事告诉我了,公子衍己经在准备,他会作为寡人的使者去曲阜在大夫下葬日致谥。”
“长府之役那日,臣己经让仲孙何忌(孟懿子)、叔孙不敢盟誓中立。然君拒季孙如意‘以五乘流亡’消息传来,他们当场违约后出兵了,哎,君上太急了。"孔丘坐下,从怀中取出叔孙昭子的血简,递了过去:
”这是叔孙大夫临终前悟到的,上面写着‘礼之本仁也,仁之本民也’。他为了让鲁民不受战火连累,让祝宗在宗庙祈祷,求神灵让他速死——他说,‘若余之死,可纾国难,虽死无憾’。”
昭公接过血简,指尖颤抖着拂过上面的血字,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若寡人当初答应季平子‘以五乘流亡’,就不会失败,不会有这么多鲁民受苦,叔孙诺……寡人对不起他!”
孔丘叹了口气:“君上,叔孙大夫的死,是想让鲁国明白——‘仁’的根本在民。现在三桓己经在汶水北岸布防,准备把战火限制在郓邑,只要君上肯和季氏和解,鲁民就能免于战火。”
“和解?”昭公猛地抬头,眼里满是固执,“寡人怎么和季孙如意和解?他架空公室,夺寡人采邑,辱先君宗庙!这次寡人一定要让齐侯做主,让晋卿出兵,把季氏清除,恢复公室的权威!”
他从袖中摸出一封绢书,递给孔丘:“这是宋国国君元公写给寡人的信。他己经在去晋国的路上,会请晋六卿出面,武装护送寡人回国。齐侯也答应了,等叔孙昭子丧礼结束,十二月初就攻郓邑——寡人这次,一定要夺回属于寡人的一切!”
孔丘接过绢书,绢书上的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急切。
他看着昭公的眼睛,突然觉得陌生——这个从曲阜出逃的君上,如今眼里只有复仇的执念,却忘了那些在战火中逃亡的庶民。
“君上,您有没有想过?”孔丘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量,“齐侯和晋卿帮您,不是为了鲁国的‘礼’,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齐侯想要郓邑,晋卿想要钱财——他们把君上当棋子,君上却把鲁民当赌注,这难道是‘仁君’该做的事?”
昭公愣住了,手里的玉珏“当”地掉在案上。
他看着血简上的“民”字,又想起那些逃亡的鲁民,脸色渐渐发白。
可没过多久,他又攥紧了拳头:“寡人不管!寡人是鲁国的国君,季孙氏必须清除!否则,鲁国永无宁日!”
孔丘看着昭公的固执,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昭公己经听不进劝了——这场由执念引发的战火,终究还是要烧起来。但他没放弃,而是拿出三桓的布防图,放在案上:“君上若执意要战,至少答应丘一件事——让齐军只攻郓邑,不要伤害无辜庶民。三桓己经答应,只要齐军不南下,他们就撤出郓邑,让您住在那里,慢慢和三桓谈。”
昭公看着布防图,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好,寡人答应你。但寡人可以和叔孙、孟氏谈,不会和季孙氏谈——寡人要等晋卿的兵到,一举清除季孙氏!”
孔丘站起身,躬身行礼:“君上能答应不伤庶民,丘感激不尽。”
他转身离开会客厅,心里却沉甸甸的——叔孙昭子的薨逝,能不能最终换来郓邑庶民的平安,他不知道,但他会尽最大努力,把战火限制在最小的范围里。
十一月十三,齐国的宫殿里。
齐景公坐在主位上,玄色朝服上绣着日月星辰,手里把玩着一块和田玉;他左侧坐着鲁昭公,右侧坐着高昭子,晏婴站在案旁,手里拿着一卷账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