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当初为什么要杀郈昭伯?”季平子的目光锐利如刀,“他是叔孙氏旁支,叔孙氏又是救我的首功,你杀了他,就不怕叔孙大夫不满?”
胥无咎抬起头,眼神平静:“回执政大人,襄公的禘祭、长府之役,您的名声己经受损。郈昭伯是叔孙氏旁支,若不杀他,叔孙昭子事后可借‘齐鲁即将开战、三桓需团结’为由,保住他的采邑和丧韵堂;杀了他,是主上(孟懿子)向您示好,又能平衡三桓的势力——毕竟,主上才十六岁,需要您的支持。”
季平子笑了,把带钩扔给胥无咎:“你倒看得明白。那你说说,君上该不该接回来?”
胥无咎接过带钩,指尖着冰冷的金属:“不该。长府之役己经见血,曲阜的清算也结束了——子家羁被逐、郈氏封地被分、臧会成了臧氏宗主。若接君上回来,执政大人还需向君上赔罪,给公室补贴,叔孙大夫的声望会超过您,夫子新整合的仁义铺‘仁政五步’也得取消。”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既然见血,就无法回头,不管君上能不能回来,齐军必定入境。执政大人现在最好让君上继续流亡,这样三桓才能抱团对抗齐军——等齐军退了,鲁国的权力,还是大人的。”
季平子的眼睛亮了,猛地拍案:“说得好!传我命令,让阳虎率两千五百府兵在宿邑集结,拦截君上回鲁!”
侍从领命而去,议事厅里只剩下季平子、臧会和胥无咎。
臧会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执政大人英明!有您在,鲁国肯定能挡住齐军!”
胥无咎则悄悄攥紧了带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鲁国内乱,齐鲁开战,北上淮河的吴军才能渔翁得利。
十月初一辰时,叔孙昭子带着昭公一行人,抵达郈都城郊。
晨雾还没散,远处的宿邑隐约可见。
侯犯突然从路边的树林里冲出来,脸色苍白:“主上!不好了!阳虎率两千五百府兵,己经全部进驻宿邑,扼守要道,说‘奉执政大人之命,不让任何人擅自进入曲阜’!”
“什么?”昭公猛地勒住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叔孙诺!你竟敢骗寡人!这就是你说的‘三桓迎君’?这是三桓的阴谋!”
叔孙昭子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他望着宿邑的方向,雾气里隐约能看到季氏的旌旗,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君上,臣没有骗您!季孙大夫明明答应了……”
“答应了?”臧昭伯冷笑,指着宿邑的方向,“叔孙大夫,您还是太天真了!比起他爷爷季武子,季孙如意才能逊之甚多,然跋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眼里根本没有君上!”
昭公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想起前天在阳州的决定,想起公为和子家羁留在阳州的备份,突然调转马头:“回去!回阳州!寡人就是死在齐国,也不回曲阜受季孙如意的气!”
“君上!不能回去!”叔孙昭子上前一步,拦住昭公的马,“齐军己经在郓邑异动,您回阳州,不足月余,鲁齐必定在郓邑开战!再等等,臣去和阳虎谈,一定能让他放您过去!”
“阳虎?你怎么谈?”昭公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何等样人?不过一介家奴、区区陪臣!是季孙意如门下豢养的一条恶犬!如今竟敢披甲执刃,阻拦他的国君车驾!”
他猛地挥开叔孙昭子的手,“叔孙婼!你还要欺瞒于寡人吗?!若非季氏主使,他阳虎安有泼天之胆,敢行此僭越逆天之事?!这分明就是尔等三桓设下的毒计,欲骗寡人入彀,软禁戕害,以绝后患!”
公子衍与臧昭伯亦是大惊失色,立刻围拢到昭公身边,用怀疑和恐惧的目光死死盯住叔孙昭子,手不自觉地按向剑柄。
叔孙昭子如遭雷击,百口莫辩,只能急切地解释:“君上!臣万万不敢!此必是阳虎擅自行事,或其中有天大误会!请君上息怒,容臣即刻遣人前往质询……”
昭公厉声打断,“够了!”此刻的他己听不进任何解释,“调头!即刻返回阳州!这鲁国,寡人是不敢回了!”
车队在恐慌中匆忙调头,朝着阳州的方向狂奔而去。
臧昭伯和公子衍等人也跟着策马,很快就消失在晨雾里。
叔孙昭子徒劳地伸出手,却只看到扬起的尘土和远去的车驾背影,僵在原地,晨雾打湿了他的玄衣,突然感觉冰冷刺骨。
侯犯上前,小声说:“主上,我们也回去吧。阳虎的人己经往这边来了。”
叔孙昭子没有动,他望着昭公远去的方向,突然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侯犯连忙扶住他,却见他的帕子上,满是鲜血。“主上!您没事吧?”
“没事……”叔孙昭子推开侯犯,踉跄着走向郈都,“回去……回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