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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鲤凿冻土（第3页）

此后空闲之余，凭借新添的“低级贵族”光环，他主动出击，频繁踏入官署区乃至宫城外围的深宅大院，担任婚丧“相礼”。

每一次出场，都是一次精心的渗透。他身着浆洗得硬挺、熨帖得毫无褶皱的深衣，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太庙神圣的地砖。

引经据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冰珠落玉盘，穿透喧嚣，将繁复晦涩的周礼仪式演绎得一丝不苟，庄重如冰雕玉琢。

贵族们在他低垂的眉眼里，看到了自身渴望的体面与尊荣，虚荣心得到极大的餍足。

而在仪式最庄严肃穆的尾声，哀乐余音袅袅，主家心神激荡未平之际，他总会不动声色地趋前一步，将一枚边缘熏着淡雅柏香的柏木名刺，平稳地递到对方手中。

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与不容置疑的专业：“丘不才，唯谨守古礼，不敢有丝毫懈怠。若他日府上需行‘庶人安魂’、‘士林哀荣’、‘大夫归祉’之仪，‘信义’铺必当竭尽心力，务求合乎身份，慰逝者安息，解生者哀思。”

话语间，太庙力挽狂澜的“功绩”，“国君赐鲤”的金光，季氏家臣的实权，如同无形的钩索，被巧妙嵌入，精准地钩住了贵族们对身后哀荣的隐忧与对“合乎身份”的近乎偏执的追求。

这枚冰冷沉实的名刺，便是在冻土最坚硬的上层，精准打入的一枚冰楔。

城南闹市，人流如织。

孔丘立于两间相邻的旧铺前，铺面略显破败，但位置绝佳，正对“归元阁”那奢华的招牌。

他目光沉静，心中却飞速盘算，指尖在袖中无声地掐动，如同拨动无形的算珠。

回到“信义顺安”旧铺后堂，他屏退旁人，只留颜路在一旁磨墨。

取过一枚削薄的木牍，他以烧焦的细枝为笔，刻下一行行冰冷如刃的数字：

?购铺：城南闹市双铺，八十平，依“一金一区”古制，作价八百枚。

?修葺：贵族间（柏柱丹漆铜饰）三百枚，庶民间（夯土白灰粗木）八十枚，打通后院六十枚，合计西百西十枚。

?备货：桐棺杉棺各三口，并麻帛漆石灰等物，作价二百八十枚。

?流水：三月人工杂费，预留一百二十枚。

总计：一千六百西十枚。取整，一千八百枚。以备不虞。

数字刻就，森然排列，如同一队沉默的甲士，揭示着冰冷的现实。

他多年经营丧葬业，省吃俭用，所有积蓄不过一千枚铜币。

还差八百枚。

他沉默片刻，目光投向窗外季氏府邸的方向。

旋即，他取过另一枚木牍，刻下一封简短至近乎冷漠的“贷契”：

“今有士人孔丘，愿以曲阜城西宅院一座（地契附后）、妻亓官氏陪嫁礼器一组（清单附后）为抵押，向季氏钱庄借贷一千枚铜铸币，息依市价一成，期三年。”

他刻意将数额提高到一千枚，是为留下两百枚的缓冲，更显计算之精稳。‘’

抵押物价值远超此数，尤其是亓官氏那些来自宋国的青铜礼器，虽旧，却是“士”身份的象征，价值不菲。

“颜路，”他声音平稳无波，“将此契与抵押清单，送至阳虎总管处。”

颜路接过木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未多言，躬身离去。

季府内，阳虎看着颜路送来的贷契与清单，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他自然看得出孔丘的计算和保留，更明白抵押物尤其是那些礼器的价值。

他嗤笑一声，并非嘲讽，而是带着一种识破精明后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