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无形的“金缕玉衣”,似乎也分了一丝微光,笼罩在这个来自陋巷的少年身上。
陋巷颜府,悄然发生着变化。
颜襄出门时,腰杆似乎挺首了些。
邻里间开始有人用更郑重的语气称呼他“颜大夫”,虽然依旧带着几分戏谑,但戏谑之下,多了些难以言状的探究与敬畏。
甚至有人开始试探着打听,能否通过颜大夫的门路,请那位“知礼”的礼生孔丘操办家中老人的丧仪,价钱好商量。
颜襄享受着这种微妙的变化,心中那架算盘拨得更响。
他越发觉得,与孔丘结盟,是他近年来最英明的“投资”。
他甚至开始幻想,或许有朝一日,颜路真能重振门楣,让颜氏不再蜗居于此……
而孔丘,则通过颜家这根线,成功地为自己镀上了一层“士”的底色。
他与颜家的“亲戚”关系,以及他对颜路的“栽培”,开始在曲阜那些没落贵族的小圈子里悄然传开。
那些与他境遇相似、空有贵族身份却无实际财势的“颜大夫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突然蹿红的商人,而是多了一丝复杂的、同类的审视与隐约的期待。
机会很快降临。
滕国一位名唤“滕公”的没落贵族在曲阜寓所溘然长逝。
这位滕公与鲁国某个小采邑主沾亲带故,且极其看重“贵族体面”。
他的丧事,成了一块试金石,也成了一块肥肉。
消息传出,曲阜城内几家有实力的丧葬铺闻风而动,其中最具威胁的,是城南一家由齐国商人背景支持的“归元阁”。
他们财力雄厚,手段灵活,惯打价格战,但对鲁国贵族圈层那套微妙的礼仪和身份讲究,却始终隔着一层。
孔丘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意识到,这正是一个检验与颜家联盟成色的绝佳机会。
“归元阁”的优势在钱,而他的优势,在“礼”与“名”。
他需要颜家那虽己没落、却依旧被圈内认可的贵族身份作为敲门砖和信任背书。
孔丘没有立刻让陈老板带着伙计上门推销。
他先摸清了滕公家族的底细,发现颜家与滕公夫人娘家略有远亲,于是他带着颜路,以“吊唁同宗”的名义,前往滕公寓所。
吊唁时,孔丘举止沉痛哀戚,依足礼数,一言一行皆可入礼书典范。
他身旁跟着的少年颜路,身着虽旧却无比合礼的深衣,行止间带着一种没落贵族子弟特有的、融入骨血的安静与矜持。
颜路不需要说话,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颜氏,虽居陋巷,仍是知礼之家。
他与那些市井气十足的商铺伙计,有着云泥之别。
孔丘在表达哀悼后,并未提及丧葬业务,反而与面色憔悴、忧心忡忡的滕公长子谈起古礼中关于士大夫丧仪的诸多细节,言语间透出对滕公家世的了解和尊重。
最后,他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丧仪乃大事,关乎逝者哀荣,生者体面。若有需相助之处,丘与姑父颜大夫,或可略尽绵薄。”
“颜大夫”三个字,让滕公长子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一下孔丘身后的颜路,眼中闪过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慨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正被“归元阁”报出的不可理喻费用和那种商业化的咄咄逼人压得喘不过气,孔丘和颜路的出现,像是一根符合他身份认知的、体面的稻草。
离开滕公寓所,孔丘和颜路赶回回到“信义顺安”,在后堂首接问陈掌柜,“归元阁报价几何?”
陈掌柜报出一个令人咂舌的低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