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府邸,朱门洞开,石阶光洁如镜。
今日,季氏专为鼓励民间“年轻士人”学周礼成为礼生设宴。
赴宴者,即获“士”身份认可。
孔丘裹紧洗得发白、肘部打着粗麻补丁的深衣,将一束精心挑选却仍显干瘪的雉羽(士觐见之礼)紧贴胸前。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石阶。
阳虎扶门而立,玄色锦袍袖口金线刺眼。
他睨着孔丘肘间的补丁,喉间滚出轻笑:“季氏飨士——”尾音陡然淬冰,如刀尖划过琉璃,“非敢飨子也。”
“子”字咬得极重,带着刻骨的轻蔑,精准地挑开少年粗麻外袍,露出内里寒贱的皮肉。
门缝里,漏出炙羊的腥香、编钟的残响、还有宴席上年轻士子们隐约的谈笑。
那是一个世界对另一个世界的无情嘲弄。
孔丘默默垂首,没有愤怒,没有争辩。
他缓缓将手中干瘪的雉羽,轻置于冰冷的石阶之上,动作稳得如同奉上祭祀的玉圭,然后踏碎阶前几片枯叶,转身没入渐浓的暮色。
瘦高的背影,像一柄被折断后插入冻土的断戟。
夜色中,他不怒反笑,笑声低哑,透着冰碴碰撞的冷意。
阳虎纳丧(季氏家臣葬礼)成其儒商第一桶金,今日拒宴又碎其士梦。
纳之铺路,拒之凿阶。冷宴热丧皆阳虎。
这一拒一纳间,莫非这儒商天道,竟是士骨成灰,商魂镀金!
既然“士”阶冰封,他便另辟蹊径。
利用太庙引导候选身份,他小心翼翼接近负责安排使团行程的低阶官吏——“行人”隗隗。
一日,太庙偏殿外回廊,孔丘“偶遇”正为接待事务焦头烂额的隗隗。
他恭敬深揖,声音平稳,带着刻意模仿的“古韵”:“隗大人安好。”
隗隗烦躁摆手:“何事?没见正忙!”
孔丘不疾不徐:“小人孔丘,观大人劳心案牍,想是列国使团繁杂,调度不易。丘不才,略通丧葬古礼,于《士丧礼》、《大夫礼》稍有涉猎。若大人所辖使团中,不幸……嗯,需操办后事,丘及团队,能提供合乎礼制的规范服务。”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价格透明,远低于太庙首属礼官,且……保证体面周全,不损我鲁国‘礼乐之邦’声誉。权当为大人分忧,为鲁国增光。”
话语巧妙。不提“生意”,只言“分忧”、“增光”。
暗示自己比收费高昂、可能端架子的官方礼生更“好用”、更“实惠”。
隗隗浑浊的眼珠转动,打量眼前衣着朴素却气度沉凝的年轻人,想起他“懂规矩”的名声,烦躁中闪过一丝松动:“嗯……知道了。若有……再说。”
孔丘深揖告退,不再多言。
一颗种子,己悄然埋进冻土,静待时机,破土淬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