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陪着姬昌走到正街的牌坊下,那牌坊是用整块楠木做的,上面刻着“民为邦本”西个大字,是姬昌亲手题写的。“你看,”姬昌指着往来的人群,“那个挑着货郎担的,是三年前从朝歌逃来的,现在靠着走街串巷,娶了媳妇生了娃;那个开布庄的王大娘,丈夫当年被纣王征去打仗,再也没回来,她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现在布庄的生意好得很。”
伯邑考望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父亲说的“回家”,不只是回到西岐的城门内,是回到一个能让人安心活下去的地方。
正午的太阳升到头顶,把街道晒得暖洋洋的。西岐的百姓们自发地在空地上摆起长桌,端来家里的饭菜——有炖得烂熟的羊肉,有蒸得暄软的麦饼,有腌得爽口的咸菜,还有妇人熬的红豆粥,甜丝丝的,暖胃。
伯邑考和姬昌坐在主位,苏护、比干、苏全忠等人依次坐下,张飞早己抱着个大碗,呼噜呼噜喝着羊肉汤,嘴角沾着油星也顾不上擦。“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说,“比冀州的羊肉汤多了点甜味!”
“那是加了咱们西岐的蜜枣。”王大娘笑着给他添汤,“张将军要是爱吃,往后常来我家喝!”
浅?和姬如遇给老人们端去热粥,陈胭和刘吉则给孩子们分着麦饼,姬辰站在长桌旁,警惕地望着西周,却被姬发拉着坐下,塞给他一块肉饼:“哥,你也歇歇,有弟兄们看着呢。”
酒过三巡,比干端起碗,对着姬昌和伯邑考道:“我在朝歌看惯了纣王的酒池肉林,总觉得天下的宴席不过是奢靡二字,今日在西岐,才知真正的宴席,是这满桌的家常味,是这满街的烟火气。”
苏护跟着点头:“是啊,冀州的宴席再丰盛,也少了这份踏实。往后,西岐就是我的家了。”
姬昌站起身,举起碗:“今日不说别的,就为咱们能聚在西岐这方土地上,为天下百姓能有个安稳去处,干了这碗!”
所有人都站起来,碗沿碰撞的脆响,混着笑声、说笑声,在正街的上空回荡。阳光透过牌坊的缝隙,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暖融融的,像母亲的手轻轻抚过。
午后,伯邑考独自一人走到文星塔下。塔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他推门进去,见十几个孩子正跟着先生念书,先生是个白发老者,正是当年从朝歌逃来的太学博士。看见伯邑考,老者笑着点头:“公子来了。”
孩子们也停下读书,齐声喊道:“伯公子好!”
伯邑考笑着挥手,走到书架前。书架上摆满了书,有竹简,有绢帛,还有些是百姓们用麻纸抄的,虽不精致,却都被精心地用布套裹着。他拿起一卷《尚书》,翻开一看,竟是比干年轻时的批注本,字迹遒劲有力。
“这是比干丞相昨日送来的。”先生走过来,“他说,这些书在朝歌是祸根,在西岐,却是宝贝。”
伯邑考抚摸着泛黄的纸页,忽然想起在朝歌地牢里,狱卒曾告诉他,纣王下令烧了所有的圣贤书,说那些书“惑乱人心”。可在西岐,这些书被孩子们捧在手里,读出的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
走出文星塔,夕阳正把西岐的城墙染成金红色。城门下,守城的士兵正和一个挑着柴火的老汉说笑,远处的田埂上,几个农夫赶着牛往家走,牛背上的孩子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伯邑考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从朝歌到西岐的这一路,翻山越岭,披星戴月,所有的艰辛都有了归宿。那些在冰溪旁互相搀扶的身影,那些在山洞里分享的麦饼,那些在山隘间传递的暖意,此刻都化作了西岐街头的烟火,在阳光下静静升腾。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踏实的回响。远处传来姬发和苏全忠练枪的喝喊声,混着铁匠铺的锤声、酒坊的笑声,构成了一首最动听的歌。
西岐的城门依旧敞开着,像母亲张开的怀抱,迎接着每一个渴望安稳的人。而门内的暖意,正顺着门前的路,一点点漫向远方,漫向那些还在风雪里跋涉的人——告诉他们,别怕,前面有光,有暖,有个叫“家”的地方,在等你。
伯邑考沿着文星塔的石阶慢慢往下走,塔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叮铃声混着远处的牛哞,像一首天然的歌谣。刚走到塔下,就见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布包跑过来,仰着脸递上一本皱巴巴的书:“伯公子,这是我爹抄的《诗经》,他说让您看看有没有抄错的字。”
布包上还带着姑娘的体温,伯邑考接过来翻开,纸页是用桑皮纸做的,粗糙却厚实,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透着认真。有几处明显的涂改,旁边用小字写着“囡囡说我写错了,改改”。他指尖抚过那行小字,笑了:“你爹抄得很好,就错了一个‘雎鸠’的‘雎’,少了一点。”
小姑娘立刻从怀里掏出炭笔,踮着脚在纸上补了个点,抬头时鼻尖沾了点墨黑:“我就说爹少写了!他还说我瞎捣乱!”说完又跑远了,扎着的红绳在风中甩成小旗子,“我去告诉爹!让他给我买糖人!”
望着她跑远的背影,伯邑考忽然想起朝歌的太学——那里的竹简用锦缎裹着,字迹是宫廷博士写的,工整如印,却从没人会在旁边写下“囡囡说我错了”。他把《诗经》揣进怀里,桑皮纸的糙感隔着衣料传来,比锦缎更让人踏实。
往正街走的路上,铁匠铺的锤声正酣。老铁匠抡着锤子打铁,火星溅在地上,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发亮。见伯邑考经过,他猛地把烧红的铁块往水里浸,“滋啦”一声腾起白雾:“公子!您要的剑磨好了!”
剑被递过来时还带着余温,剑鞘是用枣木做的,上面缠着防滑的麻绳——是老铁匠怕他握剑时打滑特意缠的。伯邑考拔出剑,剑身映着晚霞,“护民”二字在光下流转,竟是用陨铁镶嵌的,比普通刻字更添了几分沉劲。“您费心了。”
“费心啥!”老铁匠用围裙擦着手,往炉膛里添了块煤,“当年我被抓去修鹿台,是您爹偷偷给我塞了块麦饼,不然早饿死了。这点活计,算报答。”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朝歌那边又在抓人修摘星楼?”
伯邑考收剑入鞘,声音轻却清晰:“修不起来了。”
老铁匠眼里闪了亮,抡起锤子猛地砸在铁砧上,火星溅得更高:“好!好!”
走到布庄时,王大娘正踩着板凳往架子上挂新染的蓝布,布角在风中展开,像片流动的天空。她看见伯邑考,笑着扬声:“公子来啦?给您留了匹靛蓝的料子,做件新袍子吧,您身上这件都洗发白了。”
布庄里还围着几个妇人,正摸着新布议论着什么。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叹道:“我那口子要是能像公子这样,我也不用天天担心他被抓去当民夫了。”
求好书评,求为爱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