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避难之所
火场的灼热和焦糊味好像还粘在皮肤上,鼻腔里,甩都甩不掉。
林薇把我塞进她车里,一路无话。她开得很快,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有些发白。我瘫在副驾驶上,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却又无比陌生的城市夜景,心里一片死寂的冰凉。
家没了。那个我以为能隔绝一切、供我舔舐伤口和寻找灵感的壳子,就在我眼前,被一把来历不明的火烧得干干净净。张明启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像枚钉子,把我最后一点侥幸也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他知道我会逃出来?他甚至算准了我会回火场?那场火……会不会根本就是他放的?为了毁灭证据?还是为了向我示威,告诉我无论逃到哪里都在他掌心?
我不敢再想下去,一想就觉得西面八方都是眼睛。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中档公寓小区,环境还算安静。林薇停好车,领着我走进一栋楼,坐上电梯,首到十六楼。她掏出钥匙打开一扇深褐色的防盗门。
“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后来买了新房,这里就空着,偶尔过来收拾一下。”她侧身让我进去,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先在这儿将就一下,东西都是现成的,很安全。”
安全?这个词现在听起来像个天大的讽刺。
我木然地走进去。公寓不大,两室一厅,装修是简洁的现代风格,收拾得很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有点刻意。
“浴室在那边,热水器开着。衣柜里有干净的毛巾和我的旧衣服,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换上。”林薇指了指方向,语气尽量放得轻松,“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她转身进了开放式厨房,开始翻找冰箱。
我站在客厅中央,没有动。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个陌生的空间。米色的沙发,玻璃茶几,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印刷画,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心里发毛。
张明启能监控我的别墅,那这里呢?这里会不会也早就布满了他的眼睛?
我强迫自己移动脚步,假装走向浴室,眼睛却飞快地扫过客厅的角落、天花板、电视柜上方……寻找任何可能是摄像头的东西。没有,至少肉眼看不到。
但这并不能让我安心。
我走进浴室,反手锁上门。镜子里的男人憔悴不堪,眼窝深陷,衣服上沾着灰烬和污渍,活脱脱一个难民。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泼了几把脸,刺骨的冰凉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能待在这里。林薇不相信。这里也不安全。
可是,我能去哪儿?身无分文,手机没了,连一身干净衣服都没有。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流落街头?那恐怕死得更快。
必须想办法。至少,要搞清楚林薇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擦干脸,深吸一口气,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林薇己经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泡面放在了茶几上。“快,趁热吃点儿。家里没什么存货,先将就一下。”
我走到沙发边坐下,没有去看那碗面。目光落在她脸上,首接开口,声音沙哑:“林薇,张明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薇正在收拾泡面包装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扔进垃圾桶,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叹了口气:“知节,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很大惊吓,又经历了火灾,心里肯定很乱。但张教授是国内很有名的心理学专家,专攻创作心理障碍这一块,我找他真的是为了帮你……”
“帮我?”我打断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帮我就是把我引荐给一个非法囚禁、搞心理变态实验的疯子?”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了,声音也拔高了一些:“知节!你胡说什么!什么囚禁?什么实验?张教授只是跟你进行正常的心理咨询!”
“正常的咨询?”我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在他那个布满监控屏幕,能把人关起来放死亡画展的‘工作室’里进行正常咨询?”
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反驳,但没能立刻说出话来。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知情!她至少知道一部分!
我的心沉了下去,一股被背叛的怒火混合着冰寒涌上来。
“你都知道,对不对?”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把我卖给了他?就为了你那该死的畅销书?为了让我能写出更‘真实’、更‘震撼’的东西?”
“不是的!知节,你听我解释!”林薇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褪尽,显得有些慌乱,“我……我承认,张教授的治疗方式是……是有点特别,有点超前!但他跟我保证过,绝对是为了刺激你的创作潜能,不会真的伤害你!他说这是最新的‘沉浸式体验疗法’!我没想到会搞成这样!更没想到你家会着火!这绝对是意外!”
沉浸式体验疗法?说得真他妈好听!
“意外?”我嗤笑,也站了起来,逼视着她,“那在我家留下湿脚印,给我寄那份该死手稿的,也是‘疗法’的一部分?那个在通风管道外面敲击的东西,也是他安排的?”
林薇的表情彻底僵住了,眼睛里充满了真正的困惑和……一丝恐惧:“什么……什么湿脚印?什么手稿?敲击?知节,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些……张教授没跟我说过这些!”
她的反应不像是装的。难道她真的不知道“第三只眼”的存在?张明启连她也瞒着?
局面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我们两人对峙着,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泡面碗里飘出的微弱热气还在徒劳地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