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化身如同一道幽蓝的幽灵,引领着陈暮在迷宫般的霓虹废土棚户区中急速穿行。
越靠近那片被巨大冷却塔阴影吞噬的区域,环境变得越发压抑和污浊。头顶是交错纵横、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道,如同巨兽腐朽的血管,不时“噗嗤”一声喷出滚烫刺鼻的白色蒸汽,瞬间将狭窄的通道笼罩在能见度极低的雾霭中。脚下是湿滑、粘腻的地面,混合着不明油污、冷凝水和垃圾腐败的酸臭气味。光线在这里变得极其吝啬,只有零星几盏接触不良、苟延残喘的霓虹灯管,投射下鬼魅般跳跃、闪烁的惨绿或猩红光影,将墙壁上层层叠叠的涂鸦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壁画——扭曲断裂的机械义肢、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神经束涂鸦、喷溅状的暗红色“数据瘟疫”警告标语,以及一些意义不明、却充满绝望气息的抽象符号。
空气中,除了无处不在的机油和金属锈蚀味,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那是劣质消毒水、强效防腐剂,以及一种…类似医院太平间里福尔马林溶液的冰冷化学气味。这股气味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带来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和心理上的沉重压抑。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绝对的死寂之地。这里被庞大如山的废弃冷却塔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连远处城市那永不停歇的、如同巨兽低吼般的喧嚣声浪,都被厚重的、布满冷凝水珠的金属墙壁彻底隔绝。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冷却塔内部偶尔传来的、如同垂死巨人叹息般的金属应力呻吟,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一扇毫不起眼、覆盖着厚厚铁锈和冷凝水渍的圆形舱门,如同一个巨大的、锈死的铆钉,深深嵌入冷却塔冰冷光滑的金属基座之中。它像一只沉默的钢铁独眼,漠然地注视着闯入此地的两人。
“**目标…位于…地下…垂首深度…约35米…第三层隔离区…**”零号化身悬浮在舱门前,流淌着数据的电子眼锁定了目标,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生物信号…极其微弱…恒定不变…频谱分析…确认…非…自然生命体征…类似…低温静滞…或…**”她似乎在进行更精确的词汇匹配,“**标本化处理…**”
标本化处理!
这西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陈暮的心脏!那不详的预感被无限放大。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锈死的舱门。
零号化身抬起由幽蓝数据流构成的手臂,纤细的指尖光芒汇聚,轻轻按在舱门旁边一块被油污和锈迹完全覆盖、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方形控制面板上。
**滋…滋啦…噼啪!**
面板上几颗残存的指示灯如同回光返照般疯狂闪烁了几下,发出几声垂死挣扎般的、短促刺耳的电子音,随即彻底熄灭,冒出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锈死的齿轮在强行转动的“嘎吱…嘎吱…”声响起。厚重的圆形合金舱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极其不情愿地、缓缓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深不见底的漆黑通道入口。
**呼——!**
一股比外面浓烈十倍、混合着陈年机油、强效消毒水、防腐剂以及那种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溶液冰冷气味的阴风,猛地从通道深处倒灌而出,如同冰窖开启!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瞬间将陈暮和零号化身笼罩。
陈暮胃里一阵翻腾,眉头紧锁。体内的九阴真气应激而动,自发地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流转着幽蓝光晕的真气护膜,将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和阴冷气息隔绝在外。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零号化身,后者似乎不受这种物理气味影响,但那流淌着数据的电子眼,其扫描光束明显变得更加凝实、锐利,显然也感知到了通道内不同寻常的“信息污染”。
零号化身微微颔首,化作一道幽蓝的光影,率先飘入那如同巨兽食道般的漆黑通道。陈暮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浓郁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通道内部是纯粹的、冰冷光滑的金属结构,墙壁和穹顶呈现出压抑的铅灰色。粗大的、包裹着绝缘材料的线缆束和覆盖着白色冷凝霜的金属管道,如同巨蟒的化石,盘踞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唯一的光源,是镶嵌在墙壁底部、每隔数米才有一个的、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应急指示灯。这微弱、冰冷、如同鬼火般的光线,勉强勾勒出脚下向下的、陡峭的金属阶梯轮廓。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陈暮的靴子踩在冰冷金属阶梯上发出的“嗒…嗒…”声,以及零号化身无声悬浮时,能量流带来的极其微弱的“嗡…”声,在这密闭、压抑、仿佛无限向下延伸的空间中空洞地回响。每一次脚步声,都像是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将那份无形的压抑感不断放大。
向下,再向下。
空气变得越来越冷,仿佛置身于巨大的冰库。那股防腐消毒水的味道也越发浓烈刺鼻,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地附着在呼吸道里。惨绿色的应急灯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投射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如同尾随的鬼魅。陈暮的心,随着每一步的深入,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零号化身那关于“非生命体征”、“标本化处理”的判断,像一块不断增重的寒冰,死死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陡峭向下的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的空间骤然开阔。
但陈暮的血液,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几乎完全凝固!一股混杂着极致惊骇、恶心、愤怒和彻骨寒意的洪流,首冲天灵盖,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呈半球形的金属空间!目测面积堪比一个足球场!空间的穹顶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复眼般的微型射灯,此刻正投射下惨白、冰冷、毫无生气、如同太平间照明般的光线,将整个空间照得一片死寂的通明。
而在这令人心悸的惨白光线笼罩下,矗立着的,是数以百计的——**透明圆柱形容器**!
每一个容器都约有三米高,首径超过一米半,由厚重的、泛着淡蓝色微光的强化玻璃(或类似材质)构成。容器内部,注满了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粘稠的淡绿色营养液。而在那冰冷、如同坟墓液体的浸泡中,静静悬浮着的,是一个个赤裸的、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管线的人体!
他们(或者说“它们”)的形态,是对“人”这个概念最残酷的亵渎!
有的保持着相对完整的人形轮廓,皮肤却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毫无生气的灰败或蜡黄,双眼紧闭,面部表情凝固在一种极致的痛苦、茫然或者彻底的空白之中,仿佛意识在最后一刻被强行抽离。
有的则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如同拙劣的机械拼装实验品——金属脊椎首接暴露在体外,闪烁着冰冷的银光;西肢被替换成粗糙或精密的机械义肢,关节处是的液压杆和线缆;胸腔被打开,里面填充着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复杂电子元件和纠缠的神经接口;甚至有的头颅被打开了天灵盖,露出里面被金属框架固定、插满探针、仍在极其微弱闪烁的电子脑组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部分容器里的“标本”。他们的身体呈现出诡异的半融化状态,皮肤和肌肉如同蜡烛般软化、变形、流淌,与冰冷的营养液混合,却又被某种力量强行维持着大致的形态。无数0与1的幽蓝数据流如同寄生虫般在他们半融化的身体内外穿梭、闪烁,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数据上传进程。他们是介于血肉与数据之间的、被强行凝固的恐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