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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升十年,三月廿六。
今日便是长清公主李安衾迎娶驸马的日子。
李促特地免除了今日的宵禁,又对女儿恩宠逾制,自兴安门至公主府十余里,火燎相属,无不灯者,望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
长安城的百姓们倾城而随,长街上人烟浩闹,一入其中,头不得顾,踵不得旋,只可随势,潮上潮下,不知去落何所。是夜,南山万盏孔明灯点燃如墨夜色,灯火万万,夜明如昼,而城中处处鼓吹笙簧,宴歌弦管,人人沽酒,人人与乐,沉昧达旦。后人谓其事,调侃道,自晋太宗的两位嫡公主娶夫后,便再也没有能与之媲美的盛事了。
府外,夜色中无比璀璨的星河在千千万万的孔明灯的点缀下浪漫唯美。
公主府的大堂上众宾欢颜,觥筹交错,管弦纷纷。圣人与皇后笑盈盈地落坐于上坐,旁边紧挨着毕恭毕敬的国舅夫妇。
团扇移开,众人皆是嗟叹不已。
太美了。
长清公主殿下果真是容貌倾国,美人皮骨俱是世间罕见,年方十八,却隐见将来的风华绝代之势。
李安衾笑得温柔又魅人,浓艳的酒晕妆如同一张恰到好处的面具,让人沉醉的同时忽略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世人称赞的一段金玉良缘。
她与她不爱的人成亲了。
而她真正的心上人却与她隔着世俗。
所以小山,你在哪?
南山山脚下的一处亭中,陆玉裁总算是找到了倚着栏杆自顾自喝酒的陆询舟。
“小山。”
陆询舟斟酒的手一顿,扭头愣愣地望向他。
她面色略微发红,眼神却依旧清澈如一泓山泉。
“三哥。”
没有太多的话,陆玉裁上前站在她身侧,夺过她手中的酒盏,很自然地朝亭外洒了出去。
天上盛大的灯火映衬着陆询舟清润周正的眉眼,她笑了笑,抬头望天,对身边人道:
“陪我。”
陆玉裁开了坛自带的梨花春,眉间一挑,道:“四娘呐,有本事喝酒就别喝那般寡淡,既是心情不佳,那更应该喝最烈的酒,消最浓的愁。”
琥珀色的酒液溢出酒盏,润湿了指尖。
半坛梨花春下肚,陆询舟已是醉意十分,犹如玉山将崩,陆玉裁扶住她,忽地听得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哥……说不在意都是假的,我有时……也会想,要……是我没有那么爱她就好了……”
陆玉裁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三哥理解你。”
陆询舟用力回抱住她的兄长,用分明克制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讲着。
“我辜负……不了她,我怕这真的是一场……声色犬马的游戏。”
“小山。”
陆玉裁轻声道。
“爱情不是你的全部,她也不是。”
是啊,她不是我的全部。
可她是我年少唯一的轻狂。
也是数十年后的夜阑之际,陆询舟独自舔舐记忆的伤口时,最鲜血淋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