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闯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之意,将梁承杯中的红酒尽数倒入了盛满残骸的骨碟,从桌上取下一瓶白酒。度数53的茅台,清澈酒液汇成一条蜿蜒水线流下,汇聚到方才盛过红酒的高脚杯中,浮起稀薄的红。
半杯。
潘闯将高脚杯推到梁承面前。
喉头哽了哽,梁承为难地说:“潘总,我不会喝白酒。”
“不会喝啊……”潘闯拖长声音,“那你坐这儿来干嘛?”
一句话,说得梁承脸都僵了。
她瞄了眼程默的脸色,不大好看。下一秒,她便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白酒。
潘闯笑了笑,夹了一筷子清炒芥兰放进她的碗里,“来,吃点菜。”关怀备至的模样。
“谢谢。”
“不用,这酒喝完就行。”
酒精的灼烧感荡漾在肺腑之间,在喉咙和食道里烧出一条通路,直达胃部。梁承有些想吐,可是喝酒这回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既然喝了,那只能硬着头皮喝到底。程默没有出面替她挡酒,只叫她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好在喝完以后,潘闯也并未再为难她,只是意味深长地多瞧了她两眼。
可是混酒上头,梁承彻底醉了。饭局结束时究竟几点钟,她已浑然不觉。
只朦胧记得程默给每人备了伴手礼,唯独潘闯没接。
也不知什么时候,伴手礼到了她手里,她得了令似的缠住潘闯,硬要他收下。有人在她背后推搡,也有人拉扯她的胳膊,场面一度混乱,她只觉得脚下踩着棉花团,虚浮得很,手臂却清晰地感受到一团火辣辣的痛。
她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上了旁人的车。
身旁人咳嗽了一声,她犹如大梦初醒,侧过头望去,只见脱了外套只着一件黑色羊毛衣的潘闯,阖着眼坐在车子后座的另外一边。
脸太烫了,她将滚烫的脸颊紧紧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有种诡异的感觉,她看到窗外街景在以光速后退,她晕极了。终于晃过熟悉的景致,一只圣诞老人隆重地趴在商场的外立面上,她见过许多回,她无比肯定。
“麻烦停车。”她觉得自己的舌头麻麻的,说出来的话都似带着电流。
车子停了。
她还记得同潘闯打了招呼:“潘总再见。”
那人眼皮都没睁开,似是睡熟了。
一踏下车,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她感到胃部一阵抽搐,蹲到路边干呕起来。
“你没事吧?”有人问她话。
她撩起落在嘴角的头发。
原来是潘闯的司机,他是不放心她,才下车查看的吧。
车身就在近旁嚯嚯抖动,排放着白色尾气。
“没事没事。”她连连摆手,“你们走吧,你赶紧把潘总送回去吧,我没事的。”
差点上手推人。
司机害怕得连连后退,远远地将梁承的外套递给她,生怕她吐他一身。
原来是她误会了。
她接过外套。
“那你自己当心啊。”隔着一米距离,他叮嘱了句,迅速跑回了车里。随后,刹车灯亮起,黑色奔驰呼啸着隐入浓浓夜色里。
太晕了,她干脆伏在了地上。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哧溜哧溜地吸着冰凉的空气。难受极了,好似有人拿着扳手,在她胃里缓慢地拧螺丝。
下一个瞬间,她便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方才远去的车子又嚯嚯地靠近了她。她抬头望去,潘闯的车果真又开了回来,就停在她面前。黑色车身冷酷极了。
她打算起身,并不愿一直蹲着。可是脚下软绵绵的,仿佛有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拖着。
一个更大的力量,箍着她纤瘦的手臂,像捡起一只废弃的塑料袋一样,将她从地上捞起。
她抬眼望向来人。
谢恍正冷着一张脸看着她。
他的手掌宽大,紧紧扣住她的胳膊。
很奇怪,梁承竟觉得他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