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团黏糊在口齿间,她狼吞虎咽,像是打算将心里那点微弱的愧疚之意,连同米粒一同嚼碎,咽入喉间。
她留意到,有许多次,谢恍驾车开过她身边时,车速放缓,即便他不开窗。
她赌他会不会停下车同她说话。
她赌对了。
可是相较于撒谎的愧疚,更令她懊悔的是,方才自己没有发挥好。学习到的销售技巧一无所用,原本她计划好好同谢恍聊一聊项目,聊一聊合作情况,加深对谢恍的了解,也洗清自己“花瓶”的污点。可是关于工作的事,一句话都没说得出口。
不过她天性乐观,嚼完饭团以后,心里已然好受了许多。管他呢,她道歉了。
她囫囵咽下晚餐,乘坐地铁赶回公司,不是为了旁的,而是为了排练舞蹈。
时值年末,许多公司都忙于尾牙,上声集团也不例外,各大板块都铆足劲要在董事长面前挣脸面。冯克成早早下了令,业绩要跑,节目也要抽空出。钱影挑选了一支古典舞,要求所有女生必须参与其中,连赵雪也不例外。
梁承赶到公司时,已经八点多了。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她听见闲聊声从大会议室传来,其中韩敏文和赵雪的声音最为慷慨激昂。她探过身子,收获了一众不算友好的目光。显然她们已经练完了,就等她一个。
“你明天能早一点回来跟我们一起练吗?”钱影看着她问道。
梁承急忙打招呼,“不好意思,项目上事情太多了。”
“每天都得等你一个,大家也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的。”
氛围有些冷。
梁承讨好地笑:“明天,我一定早点回来。”
钱影拿起桌上的手机,发了一段视频给她:“这个是我们刚刚排练的队形和动作,你抓紧时间练一练吧。”
“其实梁承不用跟着我们练舞,用琵琶伴奏就行了。”周瑜白提议道。
几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人搭话。有个共同的认知在众人心中腾起,谁也不会戳破:让梁承琵琶伴奏,那出彩的不就只有梁承一个人了吗?
大家忽然默契地打招呼要走,三三两两地出去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梁承一个人。她静静地站了会儿,坐回到工位前,打开电脑。
不过几分钟的光景,办公室已经走空了。只有周瑜白还在收拾东西,她问梁承:“还不走?”
梁承摇摇头,“程总让我做的方案,我今天还没来得及做。”
周瑜白咂舌,劝她早点回去,然后也走了。
梁承把灯关了,独自坐在黑暗里,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听见鼠标咔哒咔哒,键盘啪嗒啪嗒,电脑屏幕的亮光像太阳一样照着她的脸。入行快三个月,她打字速度快了许多,文档表格运用得也娴熟了不少,其实除了销售技巧,她还报了几个办公软件课程。
初中毕业进入评弹学校之后,她就极少接触电脑,对于旁人来说简单至极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却并不容易。一切从零开始。每天塞在耳朵里的不是耳机,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的知识。
她抛弃了过去多年所学,她背水一战,不得不努力。
“其实,销售最核心的归根结底还是产品和服务。销售,是让你的产品变得有价值的过程。你得想办法知道客户的痛点在哪儿,设身处地地想办法帮客户解决问题。”程默那天这样同她说。
“别看大家每天奔波在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其实每个人都在背后默默下功夫。就连赵雪,该她自己做的方案,绝对不会假手他人。为什么?难道她不会偷懒?还不是因为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客户。沉下心,去了解你的客户。”
沉下心,去了解你的客户。
梁承每天都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句话。
方案做完已过了十一点,梁承关了电脑,伸着懒腰,肩颈好似泥塑的一般,稍微一扯动便要四分五裂。手机震了下,跳出了周瑜白的消息:「回家没?」
「正准备回。」
周瑜白一个电话拨进来,将梁承吓一跳,“正好在附近,等我五分钟,我过来接你。”
“朋友约我吃了个宵夜。”一上车,她就这么说,“想说你会不会还没走。”
梁承感激不已。
“忘了问你,你晚上吃的什么啊?给你打包了份饺子。”她探身从后座拎起一只一次性饭盒。
梁承望着盒子,一时之间不知该说点什么。她从未指望职场能交到朋友。
周瑜白语重心长道:“去买辆车吧,做销售不能没有交通工具。”
梁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捂住嘴巴打了个悠长的哈欠,说道:“我还没驾照呢。”空调暖风吹得惬意,十来分钟的路程,梁承没忍住,一歪头竟窝在座椅里睡着了。
周瑜白将她推醒,劝她去学个驾照。她点着头道了谢,拎着饭盒钻进深夜寒风里。
黑洞洞的出租屋冰得吓人,一个激灵,梁承反倒清醒了。她坐在狭窄客厅的沙发里,盘算着前三年唱评弹的积蓄已所剩无几,前期挥霍得太过放肆,置办行头花了不少,现在可以说是捉襟见肘。下一期的房租尚且堪忧,更别提学驾照买车的费用了。
本以为很快就能用奖金填补空档,谁知不仅不如自己想象得多,甲方付款也并没有那么及时。她连外套都没脱,就呆坐在那儿,数着地板上有多少个香烟烫出的伤疤。而后,咬咬牙给蒋霁月发了个消息:「可以借我五千块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