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前,兵临门下,一片火光冲天。
宫城的城墙上,李琼枝淹没在死寂般的黑夜中,气定神闲地观察宫墙下的局面。但见夜风萧瑟,她的袍摆上下翻飞,大雪纷飞中她已是两鬓染霜。
她的武功已达九品,即使处于黑夜之中,目力依旧过人。
凤眸微眯,她嗤笑一声。
于是城墙下的叛军们便看见原本漆黑的城墙上突然亮起长长一排的亮堂堂的火光,伴随着敲打鞞鼓时发出的惊天动地之响,城墙上突然冒出无数射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随后便是四面八方呐喊着冲向他们的羽林军——
时间退回吏部尚书入狱的前几日。
曾经与赵家有过密切联系的右羽林军大将军谢晟闻风而动,深夜召集亲信谋士密谈。
隆冬深夜,谢府的暗室内灯火通明,火光照亮了暗室中央长几上的皇城布局图。
“将军,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仆认为不如发动兵谏,化被动为主动。”
一名谋士上前谏言道。
“荒谬!”另一个谋士怒斥道,“范三娘,亏你还饱读史书,古往今来,这兵谏者有几人能善终!”
“慢着。”
谢晟眉间微蹙,示意那名谋士安静下来,随即和颜悦色地看向那位姓范的谋士。
“范三娘子,同本将军说说你的看法。”
范谋士起身站到皇城的布局图前,细长的手指触及地图上玄武门的位置。
“如今圣人欲打压士族门阀的意图已经足够明显,可是敌明我暗,仆认为不如等待几日后的一个好时机发动兵谏。谢家也是开国功臣出身,有免死金牌在手,于军中也颇有名望。”
“将军只要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与一众家族们联手兵谏,圣人应当会明白我们的意思。兵谏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各大家族的百年基业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圣人不能对我们怎样。建国大业,各大家族对高祖皇帝的扶持不可忽视,他们有能力支持一个皇帝登基,就有能力废掉一个皇帝。”
“要知道,圣人是和您们这些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和黎民苍生共治天下。”
“可况兵谏也不一定需要将军您亲自出马,您只需要找一个愚忠的副将替罪即可。”
谢晟抚摸着虬须,深思熟虑后,还是点了点头。
长叹一口气后,他同意道:
“善,如今时局所迫,此计也不失为斡旋的绝佳之策。”
范三娘低下头,无人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
所以——
后来史书是如何评价这次兵谏的呢?
“景升九年冬,大理寺卿劾奏赵庭华结党通魏。帝震怒,下诏收付廷尉,夷其三族。右羽林大将军谢晟惧祸及,纳谋士范氏之谏,阴遣副将举兵,伪称‘清君侧’,夜犯玄武门。有司以密启闻,帝敕左羽林卫中郎将琼枝设伏待之。比至,大破其众,擒裨将鞫之,具伏:‘谢晟实首谋。’遂曳出,以铁杖毙于廷。诏闭长安诸门,遣金吾卫围捕。晟知事败,啮指血书帛曰:‘上负君恩,下愧先灵。’乃手刃妻孥,引剑自刭。事闻,诏削爵,暴其罪于天下。”
这次兵谏最后被李促定性为叛乱,后世史称“羽林之乱”。
事后李促将此事交由裴之周审理,竟然查出牵连此案的勋贵臣子有数十人。李促以狠厉手段将其族人一一逮捕,削职剥爵,入狱收监,最后受之牵连的居然有千余人。
太子李玱上疏谏言,与李促当着朝臣们的面唱红白脸,最后除获罪臣子和其子女手足需要枭首示众,其余者皆受黥刑,发配岭南,子孙五代后方可为庶民,期间一律为奴籍。
氏族门阀大多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他们固然难以撼动,但往往这一头断了,另一头却也自身难保。
自此,氏族门阀们逐渐开始分崩离析,又经过后续的一系列的打压措施,他们再无与朝廷抗衡的能力。
史书记载羽林之乱,是“李晋兴盛,自之伊始”,实际上也不过地主阶级们之间权利的博弈,统治者们踩着无数冤魂白骨,将这个封建王朝推向了巅峰。
年前的最后一次朝会,望着朝堂上那些空出来的位置,群臣们皆是缄默不言。
龙椅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蛰伏数年,终于一鸣惊人。
他一改往日的阴晴不定,露出了和颜悦色的一面。
但是,在一个暴躁狠厉的皇帝与一个和颜悦色的皇帝之间,从来都是后者的城府更加深不可测。
裴之周眸色一暗。
或许说,李促是个天生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