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峰的暖玉软榻上,云疏月终究没能“亲手”完成那碗“凝神养魄羹”。
当顾清尘将处理好的、散发着莹莹宝光和清冽药香的灵材整整齐齐码在她面前时,那过度消耗的心神与身体积累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重若千钧。
她强撑着指挥了两句“玉髓蜂蜜要最后放”、“火候要用琉璃净火”,声音便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枕着顾清尘不知何时垫在她颈下的手臂,沉沉睡去。
只是那睡颜,也并非全然安稳。纤长的睫毛偶尔会不安地颜动,眉心即使在睡梦中也会无意识地蹙起,仿佛有驱不散的梦魔纠缠。
偶尔,她会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鸣咽,身体本能地蜷缩,向着顾清尘所在的方向紧紧靠拢,仿佛只有贴着他的体温,才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顾清尘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怜惜、心疼、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星道极的传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最娇嫩的花瓣,生怕惊醒了她。
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清辉剑意(第九剑),无声无息地探入她的眉心,仔细探查着魔纹被清除后的神魂状况。
还好,那纯粹的污秽烙印确实消失无踪,神魂本源虽然虚弱受损,却透着一股被涤荡后的澄澈。
只是…在那澄澈的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极隐晦的冰冷戾气,如同被血腥浸染过的土壤,即使清理了表面的污秽,底层的腥气却难以根除。
这丝戾气与她本身的痴恋纠缠在一起,如同暗流,滋养着她那份偏执到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尸山血海…顾清尘脑海中闪过那个被刻意尘封的初遇画面。
那并非什么浪漫的邂逅,而是在一片被鲜血浸透、残肢断臂堆积如山的修罗场。
十几岁的少女,浑身浴血,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残破玩偶,唯一支撑她的,只有手中那柄豁了口的凡铁短剑和一股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本能。
是他,一剑斩开了笼罩她的绝望,将她从那片人间地狱中捞了出来,带回了清月峰。
那段过往,是云疏月心底最深的伤疤,也是她病态依赖与占有欲的根源之一。
她早己将顾清尘视作唯一的救赎,唯一的锚点。
她的世界,除了他,再无其他。任何可能失去他的风险,都会将她推向疯狂的边缘。
这次的魔纹事件,无疑是触碰了这根最敏感的神经。
“傻月儿…”
顾清尘无声叹息,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微蹙的眉心,仿佛要抚平那无形的梦魔。
他起身,走到外间,布下隔绝声响的禁制,开始为她熬制真正的凝神养魄羹。
动作行云流水,灵火在他精准的操控下跳跃,将灵材中的精华完美萃取融合,最后加入足量的玉髓蜂蜜,空气中弥漫开沁人心脾的甜香与安神宁魄的药力。
不知过了多久,云疏月在浓郁的甜香中悠悠转醒。
意识回笼的瞬间,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身边是空的!没有那个熟悉的、令人安心的体温!
“夫君?!”
她猛地坐起,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无法抑制的惊惶,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眼中刚刚褪去的疯狂与戾气几乎要再次涌现。
她甚至没有看清周围,赤着脚就跳下软榻,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冲向外间。
当看到那个背对着她,在氤氲药气中专注搅动着玉碗的熟悉身影时,云疏月狂奔的脚步才猛地刹住。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委屈和后怕。
她几步冲过去,从背后狠狠抱住顾清尘的腰,将脸死死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控诉: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在我身边?!《道侣守则》第三条!不得离开视线超过一刻钟!夫君你违规了!要罚!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