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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心如死灰（第1页）

书房里，江雪凝蜷缩在地板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抽噎而无法控制地颤抖。那本深蓝色硬壳的《琐事备忘与应急预案》被她死死攥在手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仿佛要将这本冰冷的“铁证”嵌入自己的骨血，又或是想将它彻底撕碎，连同里面记录的她那五年愚蠢透顶的人生。

额角的伤口再次裂开，暗红的血珠混着泪水，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蜿蜒出狰狞的痕迹。胃部的绞痛从未停歇，此刻更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疯狂搅动，每一次痉挛都带来深入骨髓的虚脱感。但所有这些肉体上的痛苦，都比不上灵魂深处那被彻底碾碎、被真相灼烧殆尽的绝望。

照片上少年周烬那双在废墟烟尘中依旧锐利如孤狼、带着纯粹保护欲的眼睛，与备忘录里那一条条冰冷精准、事无巨细、却又字字诛心的记录，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碰撞。

“协议终止日前七日”……原来，他早己为离开做好了准备，将一切都记录得如此清晰、如此冰冷。

那些标注着“陆景川”名字后的“己拒绝”、“己婉拒”、“权限不符，风险不可控”……像一把把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她自以为是的“信任”和“爱情”，在周烬洞若观火的洞察力面前，是何等可笑！何等愚蠢！

他像个沉默的守护神，挡在她和豺狼之间，而她，却亲手将守护神推开，拥抱了豺狼，还沾沾自喜！

“呃……”又是一阵剧烈的胃部抽搐，让她猛地弓起身体，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巨大的自我厌恶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恨不得立刻死去，结束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荒谬。

“雪凝，别这样……别伤害自己……”江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心疼。她看到了女儿手中那本被攥得变形的备忘录，看到了地上那张刺眼的火灾照片。她不需要再看内容，单是女儿这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的崩溃，就足以说明一切。陆景川的谎言，周烬被辜负的付出……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残酷地摊开在她面前。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对周烬的轻慢，想起了对陆景川的赞许和推波助澜……是她，亲手将女儿推入了陆景川精心编织的陷阱！是她，辜负了那个默默守护了五年的孩子！

“妈……”江雪凝听到母亲的声音，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痛楚。泪水混着血水不断滑落，她看着母亲，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您看到了吗……您都看到了吗……”

她颤抖着，将手中那本沉重的备忘录，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艰难地举到江母面前。

“是我……是我亲手把他赶走的……是我骂他废物……骂他吃软饭……”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自毁般的控诉，“而他……他早就知道陆景川是什么东西……他一首在……在替我挡着……替我防着……”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备忘录，停留在那些标注着陆景川名字的条目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劣质制冷剂……含激素的保健品……资质造假的宠物医院……成分不明的胃散……索要密钥……”她一条条念着，每念一条，声音就更嘶哑一分，身体就颤抖得更厉害一分，“他都知道……他都替我挡回去了……而我……我却在听陆景川的话……嫌他多管闲事……嫌他……碍眼……”

“别说了……雪凝……别再说了……”江母泪如雨下，紧紧抓住女儿冰冷的手，试图阻止她这种近乎自虐的忏悔。

“还有这个！”江雪凝猛地抓起地上的照片，举到江母眼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妈！您看！是他！是周烬！是他把我从火里背出来的！不是陆景川！从来就不是！他才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我为了一个骗子……一个冒领功劳的小人……把我真正的恩人……当狗一样使唤了五年……然后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了！”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不仅刺向自己，也狠狠刺向江母。江母看着照片上那个眼神坚毅、背着昏迷女儿的瘦削少年，再想想这五年来周烬在江家沉默的身影，巨大的悲痛和悔恨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她猛地抱住女儿，母女俩在冰冷的地板上相拥痛哭。

“是妈的错……是妈老糊涂……是妈识人不清……”江母泣不成声，用力拍着女儿的后背，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悔恨和力量传递过去，“妈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周烬那孩子……”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狂乱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拍打着这间被悔恨和绝望充斥的书房。不知过了多久，江雪凝的恸哭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软倒在母亲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那璀璨的光芒在她眼中却是一片死寂的灰暗。

身体深处传来的冰冷和胃部持续的绞痛，让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了她。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灵魂被彻底抽空、碾碎后的万念俱灰。

“妈……”她靠在母亲肩头，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我累了……好累……”

江母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雪凝！别胡思乱想！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妈这就叫医生！”

“没用的……”江雪凝轻轻摇头，眼神涣散，“心死了……药……治不好的……”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死死攥着的那本备忘录，封面上那冰冷的“周烬”二字，像烙印一样灼烧着她的视线。“您知道吗……他最后给我的……是药……和粥……”她的声音飘忽，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遥远，“在民政局门口……我把它……砸了……”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砸掉的，何止是药和粥？是她最后的机会，是她仅存的良知，是她整个被谎言和虚荣包裹的人生！

“雪凝！别这样！你不能放弃！”江母用力摇晃着女儿的肩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女儿此刻的状态，比她之前任何一次崩溃都更可怕。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沉寂，一种灵魂熄灭的灰烬感。“妈求你！振作一点！我们……我们想办法弥补！我们去求周烬原谅！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原谅？”江雪凝缓缓睁开眼，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却是浓得化不开的自嘲和绝望，“妈……您觉得……他还会原谅我吗？”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额角裂开的伤口，那刺痛让她微微蹙眉，却更像是一种麻木的确认，“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比这雨还冷……他说……‘江小姐，请自重。你的眼泪，迟了五年。’……他不会再回头了……永远不会了……”

她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入江母的心脏。是啊，那个在雨夜车窗后冷漠俯视的眼神，那句冰冷刺骨的话语……那是被彻底伤透、再无转圜余地的决绝！

“那……那我们也不能放弃自己啊！”江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强撑的坚强，“雪凝！你还有江氏！那是你爸爸的心血！你还有妈！我们……我们一起扛过去！陆景川那个畜生，他欠我们的，我们一定要让他加倍奉还！”

“江氏……”江雪凝喃喃重复着，眼神里却没有任何光亮。陆景川临走时那怨毒的诅咒（“十倍百倍偿还！”）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备忘录里那些关于陆景川安插人员、财务疑点、勾结赵氏的记录……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仿佛看到江氏的大厦在风雨中摇摇欲坠，而自己，就是那个亲手挖空了地基的罪魁祸首！

巨大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惧，瞬间压垮了她刚刚被母亲唤起的一丝微弱的求生欲。胃部的绞痛在这一刻猛然加剧，如同有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紧、撕裂！

“呃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身体猛地蜷缩成一团，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骇人的青灰。

“雪凝！你怎么了？！”江母惊恐万分。

“疼……好疼……”江雪凝的声音气若游丝，手指死死抓住胃部的位置，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这一次的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窒息感。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母亲焦急的呼唤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和绝望的双重撕扯下，迅速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渊。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视线似乎看到了那本掉落在地上的备忘录，翻开的某一页上，清晰地记录着她胃药的详细服用方法和禁忌，字迹工整，冰冷如昔。

原来……他连她如何死去……都曾冷静地预案过吗？

这个念头带着无尽的讽刺和冰冷，成为了她意识沉沦前最后的回响。

“雪凝！雪凝！来人啊！快叫救护车！！”江母凄厉的哭喊声，终于撕破了别墅死寂的雨幕，带着无尽的恐慌和绝望，回荡在空旷的豪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