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S市城郊结合部一片废弃的货运码头。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和腐烂海藻的气息,吹拂着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和废弃吊机的剪影。远处,城市的光污染给天边染上一抹病态的橘红。
码头深处,一间用集装箱改装的、窗户被厚重油毡布封死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劣质雪茄的呛人味道混合着汗臭和酒精味,弥漫在污浊的空气中。马三,那个秃顶、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粗大金链子的男人,正烦躁地踱着步,手里攥着的卫星电话几乎要被他捏碎。
“妈的!姓陆的什么意思?钱呢?!说好的尾款呢?!老子货都给他卡死了!那娘们儿的工作室现在急得跳脚,巴黎的展眼看着就黄了!他现在跟老子玩失踪?!”他对着电话低吼,唾沫星子飞溅。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马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猛地将手中的威士忌酒杯砸在铁皮墙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放他娘的屁!什么风声紧!什么再等等!老子不是给他打工的!告诉他,明天!明天见不到钱,老子就把‘海韵’仓库里那批贴着‘赵氏’标签的‘特殊’铂金丝的去向,还有他陆大公子亲自打电话‘关照’沈知夏工作室的录音,打包送到该送的地方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烂命一条,看他陆大公子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他恶狠狠地挂断电话,胸膛剧烈起伏,抓起桌上的酒瓶又灌了一大口。就在这时,集装箱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冷冽的海风瞬间灌入,吹散了室内的污浊,也吹得马三一个激灵。他猛地回头,手己经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门口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如同夜色中沉默的礁石。深色的夹克,普通的工装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寒潭,深不见底,平静地注视着马三。正是周烬。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旧夹克、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男人——老刀。老刀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鬣狗,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狞笑。
“谁?!”马三厉声喝问,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浑身肌肉绷紧。他认出了老刀这个城西地头蛇,但眼前这个沉默的年轻人,却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
“马老板,火气不小。”周烬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天气。他缓步走进集装箱,对马三腰间的枪视若无睹,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文件——其中一份,赫然是“海韵珠玉”暂停向“星辰”供货的正式通知函副本。“为了点尾款,值得把命搭进去?”
“你他妈到底是谁?!”马三被周烬那种无视一切的气场激怒了,猛地拔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周烬,“少给老子装神弄鬼!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枪口近在咫尺,周烬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走到那张油腻的铁桌前,拿起那份通知函,指尖在“星辰工作室”几个字上轻轻划过。
“我是谁不重要。”周烬的声音依旧平稳,“重要的是,马老板,你的船,好像要沉了。”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马三:“你卡住‘星辰’的货,断了沈知夏巴黎的路,以为抱上了陆景川和赵氏的大腿?”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可惜,你抱的,是两条随时会把你绞死的毒蛇。”
“你……你胡说什么!”马三色厉内荏,握枪的手却微微颤抖。对方竟然首接点出了陆景川和赵氏!
“赵氏最近在东南亚的几条‘特殊’运输线,被国际刑警盯得很紧吧?”周烬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缓慢而清晰,“尤其是那批贴着‘工艺品’标签、实际夹带走私稀有金属的货轮……其中一艘‘海风号’,好像三天前就该到港了?现在在哪呢?”
马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瞬间冒了出来!“海风号”……那是他帮赵氏走的一批极其重要的“货”!是他最大的财源和把柄!对方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还有,”周烬向前逼近一步,无视那颤抖的枪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陆景川许诺你的尾款,是走你在开曼群岛那个空壳公司的账户吧?账户名……‘三叶草贸易’?真不巧,那个账户,因为涉及多起非法洗钱,刚刚被开曼群岛金融管理局冻结了。陆景川的钱,一分也打不进去。他所谓的‘再等等’,是在等你的船沉,等你的嘴永远闭上。”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马三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账户被冻结?!陆景川在骗他?!想让他当替死鬼?!
“不……不可能!你骗我!”马三嘶吼着,枪口剧烈晃动。
“是不是骗你,”周烬的声音冰冷如铁,“查查你的账户不就知道了?或者,问问你那位在开曼‘度假’的财务总监?他现在应该正忙着应付金管局的质询,没空接你电话。”
马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另一部加密手机,颤抖着手指拨号。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惊恐万状、带着哭腔的声音:“马……马总!完了!我们的账户被冻结了!金管局的人带着搜查令上门了!说我们涉嫌……”
后面的话,马三己经听不清了。手机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面无人色,巨大的恐惧和被人彻底玩弄于股掌的愤怒吞噬了他。
周烬弯下腰,捡起地上那部卫星电话,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他走到面如死灰的马三面前,将电话塞回他僵硬的手里。
“现在,”周烬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诱惑,“你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马三茫然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最后一丝求生的渴望。
“给沈知夏工作室打电话。”周烬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他们,之前是系统错误,那批南洋珍珠和铂金丝,立刻发货。价格,按原合同。另外,”他顿了顿,眼神如同深渊,“把你手里所有关于陆景川、赵氏,以及他们指使你对付‘星辰’的证据——录音、转账记录、邮件、甚至你保险柜里那本‘特殊’账册的副本——打包好。明天中午12点前,送到‘星辰’工作室。迟一分钟……”
周烬没有说下去,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靠在门框上、正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慢条斯理剔着指甲的老刀。
老刀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手中的匕首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马三浑身一哆嗦,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垮了一切。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卫星电话,语无伦次:“我打!我这就打!证据!我全都给!饶命!饶命啊!”
周烬不再看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走出了这个充满污秽和绝望的集装箱。老刀狞笑着跟了上去,顺手带上了那扇厚重的铁门。
黑暗中,只剩下马三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卫星电话拨号时发出的、如同丧钟般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