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工作室天井里的老梅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在春日微醺的阳光里舒展着身姿。二楼工坊内,空气里松香、金属和抛光剂的混合气息似乎也沾染了生机。沈知夏伏在工作台前,戴着放大目镜,指尖捏着一柄细如毫发的钛合金微镶针,正全神贯注地将一粒粒微小的玫瑰切粉钻,如同播种星尘般,精准地镶嵌进“余烬星辰”袖扣白金底座预留的星轨凹槽中。碎钻环绕着中央那块尚未镶嵌的、深邃的“皇家蓝”原石预留位,冷硬与磅礴交织,初具雏形。
“知夏姐!”艾米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促,打断了工坊的静谧。她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传真文件,眉头紧锁,“出问题了!‘天工坊’秦师傅那边刚来的消息,我们预订的那批顶级南洋珍珠和用于‘新生’系列主石托架的铂金丝……被卡住了!”
沈知夏的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摘下目镜,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卡住了?合同不是早就签好了吗?定金也付了。”
“是签好了!”艾米莉将传真递过去,语气带着愤懑,“但秦师傅说,我们的原材料供应商‘海韵珠玉’那边突然变卦!借口说国际物流受阻,产地管控升级,单方面要求提价百分之五十!否则拒绝发货!秦师傅跟他们据理力争,对方态度极其强硬,甚至暗示……暗示我们‘星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点代价只是开始!”
“得罪人?”沈知夏的心猛地一沉。她接过传真,快速扫过上面冰冷强硬的措辞。“海韵珠玉”是华东地区最大的高端珍珠和贵金属半成品供应商之一,渠道深厚,一向信誉尚可。突然发难,背后必有推手。是谁?竞争对手的打压?还是……她脑海中瞬间闪过陆景川那张温润如玉、眼底却藏着阴鸷的脸。
“秦师傅还说,”艾米莉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担忧,“他私下打听到,最近不止一家跟我们‘星辰’有业务往来的小工坊和材料商,都收到了类似的‘提醒’或者遇到了莫名其妙的刁难!只是我们这批货价值最高,他们下手最狠!”
沈知夏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传真纸在她指间发出轻微的声响。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包围上来,目标明确——要掐断“星辰”的命脉!没有顶级的珍珠和作为骨架的铂金丝,“新生”系列最重要的几件作品根本无法完成,参加下个月巴黎“新生纪元”珠宝大展续展的计划将彻底泡汤!这是要将“星辰”扼杀在摇篮里!
“备车!”沈知夏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去‘海韵珠玉’总部!我倒要看看,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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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西,一个不起眼的城中村深处,隐藏着一家同样不起眼的五金电器维修铺。铺面狭小,堆满了各种废旧电器零件和工具,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焊锡的味道。周烬坐在一张沾满油污的工作台前,面前摊开着一台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老式示波器。他手里拿着一支吸锡器,动作稳定而精准地清理着电路板上的焊点,神情专注,仿佛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老旧的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本地的财经新闻,背景音嘈杂。突然,一则不起眼的快讯插了进来:
“……据悉,国际珠宝设计新锐沈知夏女士创立的‘星辰’工作室,其重要原材料供应链疑遭恶意狙击。主要供应商‘海韵珠玉’单方面大幅提价,或将严重影响‘星辰’参与下月巴黎大展的核心系列制作……”
周烬清理焊点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半秒。只有那瞬间凝固的指尖和骤然加深的瞳孔,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示波器电路板上某个微小的电容,在他无意识收紧的指尖下,“啪”地一声,碎裂了。
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碎裂的电容残片掉落在油腻的工作台上。他拿起一块脏兮兮的棉纱,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到的松香和油污。动作依旧稳定,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冰层之下,仿佛有冰冷的暗流开始涌动。
他站起身,走到铺子后面一个更加狭窄、堆满杂物的隔间。那里有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机箱嗡嗡作响。他开机,屏幕上幽蓝的光芒映亮他线条冷硬的脸。他没有连接网络,而是插入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
屏幕上瞬间跳出一个极其简洁、只有命令行窗口的界面。他修长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敲击,输入了一串复杂而冰冷的指令。屏幕上瞬间开始滚动起瀑布般的、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加密信息流——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非公开的本地信息节点,连接着城市底层某些不为人知的“信息管道”。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海韵珠玉,沈知夏,星辰工作室,恶意狙击,关联方】。
信息流飞速滚动,筛选,过滤。无数的碎片信息被提取、关联:海韵珠玉近期频繁的高层会议记录碎片(加密);几个可疑的、与海韵珠玉有资金往来的离岸账户片段;一个被标记为“赵氏关联”的中间人名字一闪而过;甚至还有几条语焉不详的、关于“陆先生”不满某位设计师的加密对话片段……
线索如同蛛网,在冰冷的屏幕上无声地交织、蔓延。最终,指向一个核心节点——海韵珠玉的实际控制人,一个叫“马三”的男人。此人表面上是成功的珠宝原料商,暗地里却是S市某些灰色地带盘根错节的利益枢纽。他控制着几条隐秘的走私渠道,是许多“特殊要求”的忠实执行者。
周烬的目光锁定在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叼着雪茄的秃顶男人照片上,眼神锐利如刀。他关闭了命令行窗口,拔出U盘。电脑屏幕陷入黑暗,隔间里只剩下老旧机箱的嗡鸣。
他走回前面凌乱的维修铺,拿起台面上一个布满划痕的老式诺基亚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己久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粗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似乎还没睡醒的声音:“喂?谁啊?大清早的……”
“老刀。”周烬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寒暄,“帮我约马三。今晚,‘老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粗哑的声音瞬间清醒,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敬畏和激动:“……烬……烬哥?!是您?!您……您回S市了?!好!好!没问题!包在我老刀身上!马三那孙子,我这就去拎他!”
电话挂断。周烬将手机揣回兜里,重新坐回那张油腻的工作台前。他拿起工具,继续拆解那台破碎的示波器,动作稳定精准,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冰冷威压的电话从未拨出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无形的寒意,昭示着水面之下,巨兽己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