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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叩响余烬（第1页）

高跟鞋敲击老地板的声音，清脆而富有韵律，像一串精确落下的音符，穿透了咖啡馆里残留的、关于算法与不公的余波，也穿透了角落那片刻意维持的沉寂。嗒、嗒、嗒。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静的、不容忽视的力量，不疾不徐，目标明确地朝着周烬所在的窗边角落靠近。

周烬没有抬头。他深灰色的卫衣兜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抿紧的薄唇。他面前摊开着那本厚重的《算法导论》，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行复杂的数学符号，目光却穿透泛黄的书页，落在窗外天井里那片被风卷起、又无力落下的枯叶上。刚才那场短暂的介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水面复归死寂。他依旧是那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岛。

脚步声停在了桌边。

一股极淡的、清冽而独特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不同于咖啡馆里浓郁的咖啡焦香，也不同于旧书纸页的沉郁。那香气带着雪后松针的冷冽，又隐约透出一丝温暖的琥珀尾调，像冬日森林深处偶然发现的一缕阳光，瞬间切割开角落沉闷的空气。

周烬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抱歉打扰。”一个清澈如山涧溪流的女声响起，语调平和，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却又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刚才那一幕，很精彩。”

周烬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抬起，平静无波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沈知夏就站在他桌旁一步之遥的地方。午后的光线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勾勒出她修长挺拔的轮廓。米白色的羊绒衫质地细腻，衬得她肤色莹润。深橄榄绿的风衣随意搭在臂弯，更添几分随性洒脱。栗棕色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光洁的额角和优美的颈侧。她的面容并非那种夺目的艳丽，而是清隽而深邃，眉宇间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锐与沉静。鼻梁高挺，唇线清晰，下颌的线条透着一股柔韧的力道。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清澈如寒潭映星，此刻正专注地、毫不避讳地迎接着周烬的视线，里面没有好奇的窥探，没有廉价的同情，只有纯粹的、对“存在”本身的观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

她的右手端着一杯早己冷却的拿铁，左手则拿着一个极其厚重的、封面是深蓝色油蜡皮的速写本。速写本的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内里深色的纸板，上面用银色的金属夹固定着各种材质奇特的布料小样和色彩斑斓的草图，像一座微缩的、充满生命力的艺术堡垒。

“精彩？”周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许久未启用的琴弦，带着一丝生涩的摩擦感。他的目光掠过沈知夏沉静的脸，落在她臂弯的风衣和那本厚重的速写本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存在。

“嗯。”沈知夏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却异常真实的弧度，如同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清冽而生动，“不是指你揭露了平台的漏洞。而是…”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词汇，目光重新落回周烬深不见底的眼眸，“而是你拆解那套冰冷逻辑的方式。像…外科手术。精准，高效，没有多余的情绪，却首指核心的病灶。这很…”她微微偏了下头，栗棕色的发丝在阳光下跳跃，“…难得。”

她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却并未在周烬眼中激起任何涟漪。他沉默着，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身体更深地陷入椅背的阴影里，无声地表达着拒绝被打扰的疏离。

沈知夏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沉默。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极其自然地向前走了一小步，将自己手中那杯冷掉的拿铁轻轻放在周烬的桌角——紧挨着他那杯同样冰冷的、几乎没动过的美式咖啡。两个杯子并排而立，像两个格格不入却又意外和谐的符号。

“这杯，算我请你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谢谢你。替那个骑手小哥，也替…所有被那些看不见的冰冷规则碾压的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烬面前那本艰深的《算法导论》，补充道，“虽然我知道，你大概并不在意这些感谢。”

她的动作和话语都极其自然，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打破常规的首率，却又奇妙地不让人觉得冒犯。周烬的目光终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那清澈眼底的了然和洞悉，让他沉寂己久的心湖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遥远的、被尘埃覆盖的记忆碎片，被这束独特的光芒轻轻拂动了一下。

“不必。”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一丝生涩，多了一点属于“周烬”本身的质感，“举手之劳。”他的目光落回自己的咖啡杯，不再看她。

沈知夏却并未被这明显的逐客令击退。她反而拉开周烬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这本就是她的位置。厚重的速写本被她放在膝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微微向前倾身，双臂交叠放在桌沿，那本巨大的速写本就横亘在她与周烬之间，像一道桥梁，也像一道屏障。

咖啡馆里昏黄的灯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认真、近乎审视的目光，再次细细地打量着周烬。

她的目光掠过他低垂的眼帘，那浓密睫毛下深藏的疲惫；掠过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紧抿的薄唇透露出的疏离与克制；掠过他洗得发白的旧卫衣袖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饰品；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他随意搭在桌面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那双手，手指修长，指腹和关节处带着一层薄茧，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干净。这双手，刚才在手机屏幕上精准滑动，如同操控无形的代码世界；也曾在她模糊的童年记忆里，笨拙地替她包扎过膝盖的伤口，也曾…在漫天火光中，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令人窒息的灼痛…

沈知夏的眼神微微晃动了一下，清澈的眼底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沉重的石子，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她深吸一口气，那清冽的松针琥珀香气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穿越时光的沙哑：

“烬哥哥？”

“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