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散尽,滨江壹号公寓恢复了冰冷的寂静。江雪凝带着微醺的醉意和成功的满足感回到家,高跟鞋随意踢在玄关,昂贵的丝绒礼服裙摆拖在地上也毫不在意。
“倒杯蜂蜜水来。”她慵懒地倒在沙发上,闭着眼吩咐,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习惯性的命令口吻。
周烬无声地从厨房端来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玻璃杯底与大理石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江雪凝睁开眼,没有看水,目光却落在周烬身上。酒精让她卸下了一些平日的冰冷伪装,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在她世界里如同背景板的男人,再想想今晚宴会上那些恭维和陆景川的赞美,一种混杂着得意、怜悯和一丝莫名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今天集团庆功宴,你没看到那个场面。”她端起蜂蜜水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甜度刚好,但她似乎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对一个树洞倾诉,“所有人都夸我力挽狂澜,说那批面料来得太及时,是天助我也…呵呵…”她轻笑一声,带着醉意和自得,“陆景川说得对,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没有我平时积累的人脉和威望,这种‘巧合’怎么会落在我头上?”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居高临下的探究看向周烬:“你说,是不是很神奇?就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救星就来了。周烬,你信命吗?有时候,我真觉得,我江雪凝就是被老天眷顾的人。”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运气”和自身“魅力”的迷信,全然忘了危机爆发时自己的慌乱无措。
周烬站在沙发旁,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听着江雪凝的醉语,看着她脸上那份被谎言堆砌起来的得意,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没有回答她关于“命运”的问题,只是平静地提醒:“蜂蜜水趁热喝,解酒。”
江雪凝对他这种毫无反应的平静感到一丝无趣和莫名的恼火。她放下杯子,身体前倾,带着酒气,眼神有些迷离地追问:“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觉得呢?那批面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是不是证明,离了谁,我江雪凝一样能行?”她的语气带着挑衅,似乎想从这个沉默的男人口中听到一点反应,哪怕是不服气也好。
周烬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平静得让江雪凝心头莫名一悸。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很晚了,你该休息了。明天早上还要和盛世的刘董开视频会议。”他的声音平稳无波,精准地提醒着她的日程,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江雪凝被噎了一下,一腔炫耀和质问如同打在了棉花上。她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知道了!啰嗦!”她起身,踉跄了一下,周烬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却被她一把推开,“不用你管!”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主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周烬一人。他默默地收拾好茶几上的水杯,擦掉杯底留下的浅浅水痕。然后,他走到书房,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的微光,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着那本厚重的德文机械工程书,旁边放着一张纸——是沈知夏之前给他的“余烬星辰”袖扣设计草图。
他没有看书,而是拿起那张草图。指尖轻轻拂过纸上那碎裂的金属灰烬与璀璨星辰相交融的线条。黑暗中,他的眼神不再是面对江雪凝时的死寂,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自嘲,有疲惫,有对那扭曲功劳的漠然,但更深的地方,似乎被这“星辰”的意象,点亮了一丝微弱的光。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蓝的光,是“磐石”发来的加密信息:
「烬哥,东西收到了(一张电子转账凭证截图)。兄弟办事还行吧?不过说真的,这次动静不小,虽然尾巴扫干净了,但难保不会有人顺藤摸瓜…那个陆景川,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你小心点。」
后面跟着一个担忧的表情。
周烬看着信息,目光落在“陆景川”三个字上,眼神微冷。他回复:「知道了。钱是‘星火’的,干净。陆的事,我心里有数。」他清楚陆景川的伪善和野心,也明白这次危机背后可能就有腾飞科技(或许与陆景川有牵连)的影子。他化解了危机,却也暴露了一些痕迹。陆景川不是傻子,他那套“运气论”骗得了江雪凝,未必能完全掩盖真相。他需要更谨慎。
「磐石:得嘞!你心里有数就行!对了,嫂子(指沈知夏)那设计图真带劲!啥时候做出来给兄弟开开眼?」
周烬看着“嫂子”两个字,手指停顿了一下,回复:「快了。」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淡的弧度。
他放下手机,再次拿起那张“余烬星辰”的草图。窗外的霓虹灯光变幻着色彩,偶尔投射进来,照亮纸上那在灰烬中倔强闪耀的星辰。这一刻,在这冰冷公寓的黑暗角落里,他仿佛不再是那个被漠视、被扭曲功劳的“保姆”,而是一个在灰烬中静静蛰伏,等待着星辰重新点亮自己轨迹的战士。江雪凝的醉语和扭曲的功劳簿,如同远去的噪音,再也无法触及他内心那片正在悄然复苏的、属于“余烬星辰”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