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祖先在黑暗降临时面临猛兽威胁,这种对黑暗的恐惧编码在基因里。
农耕文明的“日出而作”传统,使傍晚成为收工时间,当人醒来发现错过整个下午的劳作时间,易产生虚度光阴的自责。
这种感觉,已经编写入基因代码,哪怕杨鹤贵为兵部右侍郎,三边总督,也免不了俗。
下一刻,杨鹤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四轮马车上睡着了。
扭动一下身子,把那种恍惚感和焦虑感扫去。
杨鹤轻咳一声。
车门轻轻打开,杨忠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
看到杨鹤醒了,才恭声道:“老爷,您醒啦?”
杨鹤点点头:“嗯。这是到哪里了?”
杨忠:“老爷,已经到合水。天黑了,小的就没让人继续往前走,准备在这里落脚。”
杨鹤探头出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数百米外,合水城门赫然已经在望。
城头灯火明亮,照得清清楚楚。
杨鹤:“为何不进城?”
杨忠提起这事,顿时一脸委屈:“老爷,不是小人不进,是守军不让进啊。这合水县守城的兵,似都已经投了榆树湾了,他们胳膊上都缠着赤黄两色布条,脖子里系着赤黄两色的围巾,小人没敢报老爷的名号,假借了王总兵家翁的名头,可是……那些兵油子,竟然一点都不肯通融,非得让我等喷洒了滴滴涕杀虫剂才能过去。小人怕搅扰了老爷,没敢跟他们争论,就先让车子停在这里,等老爷睡醒了。”
杨忠言语之间,告了一状。
杨鹤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身居高位,这两天在榆管区吃的瘪,比这一辈子加起来吃的瘪都多。
更加重要的是,从鄜州开始,守城的虽然依旧是朝廷的卫所兵……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但那些卫所兵穿的鸳鸯战袄,一个个鲜红艳丽,看不到一个补丁,一个个士兵面色红润,威武雄壮,哪有一丝朝廷兵马的样子?
朝廷欠饷,士卒都穿得跟乞丐一样,一个个脸色蜡黄,枯瘦如鬼……
且正如杨忠刚才所说,那些士卒都在两臂系上赤黄两色布条,脖子里系着赤黄两色围巾……
这是赤裸裸向榆树湾表忠心啊。
杨鹤当然知道杨忠言语之间,难免添油加醋。
守军并不是不让他们进城,而是让他们必须喷洒了滴滴涕杀虫剂才能进城。
但他是何许人也?被人拦在门外,着实是有伤风化。
杨鹤脸色接连变了几变,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道:“罢了。那滴滴涕杀虫剂倒也不坏,喷洒了之后,可以免去跳蚤虱子的烦恼。既然在榆树湾,就按照他们的规矩走吧。”
在榆树湾,就要守榆树湾的规矩。
榆树湾到处宣传这条原则。
在《榆树湾日报》《今日新闻》《广而告之》……以及条幅标语,再加上大喇叭和口头宣传,都在强调这个规矩。
来榆管区,或者跟榆管区合作,都要守榆树湾的规矩。
守规矩的人,不一定是榆树湾的朋友。
但不守规矩的人,必定都是榆树湾的敌人。
在榆树湾,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火枪。
杨鹤打心底深处,也是有些惧怕榆树湾的。
因为对方是真不拿他当三边总督啊。
四轮马车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杨鹤这才下车。
杨忠安排也算到位,把车子停得稍微远一些,贪图一个安静,让老爷睡好。
同时,已经安排了两个心腹进城,订了酒店。
城门口,有穿着赤黄两色马甲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