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不如买?”
洪承畴的眼睛顿时瞪大,沉不住气了。
“督师,这火绳枪唯有榆树湾能造,咱们买,只能从榆树湾买。若是有朝一日,榆树湾举起反旗,战事一旦爆发,定然不肯再卖给咱们火绳枪,届时,咱们该当如何?”
杨鹤淡淡地看了洪承畴一眼,眼神中带着失望:“彦演,看来,你还是不能领悟本官‘剿抚并用,以抚为主’的平贼之策啊。我来问你,何为‘以抚为主’?”
洪承畴压下心中焦虑,努力心平气和,回答道:“督师主张的‘以抚为主’,是以招安和赎买替代军事剿灭,以最小成本平息流贼。”
杨鹤声音威严:“你详细说说。”
他此番与其说是考校洪承畴,不如说是警告洪承畴。
洪承畴可不是他的晚辈,而是堂堂延绥巡抚,坐镇一方的大员,怎么可能连他三边总督杨鹤的主张都不知道?
洪承畴即便知道杨鹤的用意,也只能耐着性子道:“督师所言以抚为主,主要是从三方面进行,其一赦免招安流贼头目;其二提供安置资金,换取流贼解散武装;其三协调流贼返籍恢复生产。”
杨鹤点点头:“对已经揭竿而起,甚至攻陷城池的流贼,本官都能赦免其头目,安抚其兵丁,协调其返籍生产……榆树湾今虽看似有反心,但并无反迹,更加谈不上揭竿而起,我们何待其太薄?”
洪承畴:“督师,榆树湾不同于流贼,他们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对于流贼,朝廷尚且拿不出太多钱粮,无法满足其野心,更何况是对榆树湾?他们野心勃勃,迟早会反啊。”
洪承畴还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事实上,即便对于流贼,杨鹤“以抚为主”的策略,事实上也是失败了的……
比如王嘉胤等流寇,视招安为缓兵之计。
神一魁降而复叛……都给朝廷造成了很大损失。
陕西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局面,全赖榆树湾横空出世,吸收了流民,剿灭了几支主要流贼。
否则的话,现在整个陕西,怕都已经糜烂了。
洪承畴一直反对杨鹤“以抚为主”,并且,在实际执行中,对杨鹤的命令阳奉阴违,私底下总是以最酷烈的手段对待流贼所谓的义军。
但这些话,不能当面跟杨鹤说。
就连朝廷都认为,陕西如今安定的局面,是因为杨鹤“以抚为主”的剿匪策略得力。
洪承畴若是执意唱反调,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杨鹤勃然变色:“洪承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天命在我大明,这一点你都不知吗?流贼之所以会反,是因为连年天灾,又有酷吏盘剥,使他们无以为生。再加上有桀骜不驯者带头,他们被蒙蔽,才会跟随。”
“只要百姓嘴里有口饭吃,谁愿意造反?一旦举起反旗,若是不得招安,可是子子孙孙皆为贼寇,没有回头路了。”
“就算榆树湾个别人有反心,等他们想要举起反旗时,又有几人吃饱了撑的,愿意跟随的?”
“榆树湾可以蛊惑一隅之地的百姓,但天下何其之大。他们所作所为,已经得罪了士绅,失去的就是天下民心。”
“如今,大明辽东边患已平,又无流贼之忧,太平盛世指日可待。榆树湾若是起事,他们就是天下公敌,届时,天下群起而攻之,榆树湾一隅之地,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洪承畴苦口婆心:“督师,榆树湾防卫团善战,天下无敌啊!”
杨鹤:“榆树湾民团所仰赖者,火器之犀利而。可惜,他们终究只是起于陇亩之间的小民,不知‘国之重器,不可轻授’的道理。如此轻易,就卖给我们。”
“虽然说,这火绳枪比燧发枪,威力要差了一分。但只要我们多买一些,效仿玄扈公当年之事,编练出一支装备火器的新军来,一旦有事,新军可敌榆树湾民团。”
“然后,朝廷一道令下,天下群起而攻之,榆树湾如何能挡?”
杨鹤语气十分自信。
在他看来,朝廷已经渡过难关了。
崇祯三年,是朝廷最艰难的一年。
彼时大明内忧外患,甚至有亡国的气象。
杨鹤这个三边总督,也是左支右绌,难以应付。
如今,形势一片好……不是一片小好,是一片大好。
杨鹤没理由再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