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正堂,灯火通明,却照不透人心底的阴翳。
白日里那场泼天功劳带来的些许热气,早被八王特使冰锥子似的几句话刺破放净了。
刘弘坐在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份刚送来的简牍,上面墨迹淋漓,写着初步清点的缴获数目——兵甲、粮秣、牲畜,数字可观,足以让任何一位将领眉开眼笑。
可他脸上看不出半分喜色。
那卷金线帛书就搁在案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无人敢碰,更无人敢议。
别驾王恢缩着脖子,小心地觑着刘弘的脸色,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挤出声音:“使君……成都王那边……”
话没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噤,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那边如何?”
刘弘没抬头,声音平首,听不出情绪。
“特使之言,虽未明说,然招揽之意……昭然若揭。如今朝局纷乱,诸王并起,我荆州新遭大乱,势单力薄,若,若无一强援,只怕……”
杜秀接口,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只怕什么?”
刘弘终于抬起眼,目光扫过堂下这群惶惶不安的属官。
“只怕张昌去而复返?还是怕北面的石冰,或者……怕我等恪尽职守,反而开罪了某位殿下?”
这话太重,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里。
王恢、杜秀等人脸色唰地白了,慌忙低下头:“下官不敢!”
“不敢?”
刘弘将手中的简牍往案上一丢,发出“啪”一声轻响。
“我看你们敢得很!仗还没打完,就急着要找新主子了?”
他站起身,踱到堂中,玄色官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荆州是大晋的荆州!我等食俸禄,为朝臣,守的是国土,保的是百姓!今日谁来,这句话都变不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声:“八王也好,九王也罢,那是洛阳城里的事!我等职责,是眼前这片土地,是城外那些尸骨未寒的将士,是城内嗷嗷待哺的百姓!”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众人:“谁再妄议藩王之事,扰乱人心,休怪我军法无情!”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众人被这番毫不留情的训斥震得心惊肉跳,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一句。
就在这时,堂外脚步声急响,一名亲兵引着个浑身裹着泥浆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驿卒踉跄冲入。
“报——!使君!襄阳六百里加急!”
驿卒扑倒在地,声音撕裂般沙哑。
“石冰蛮兵己破新野,筑阳失守!其前锋己抵汉水北岸,与我襄阳守军隔江对峙!南阳太守……南阳太守城破时殉国了!”
“什么?”刘弘豁地转身。
堂内立刻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