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弘不再看那帛书,随手将其递给身旁的亲随:“收入府库,登记在册。”
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公文。
众僚属见他如此,心下稍安,却又更加沉重。
使君的态度明确,不愿卷入藩王之争,只想守住荆州这一方水土。
可在这狂澜既倒的乱世,真能独善其身吗?
成都王的触手既己伸出,又岂会轻易收回?
命令下达,整个江陵城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是氛围与战前截然不同。
胜利的喜悦被一层无形的更庞大的阴影所笼罩。
兵士们清理着战场,收押着垂头丧气的俘虏,民夫们协助扑灭余火,抬运伤亡者。
空气里混杂着烧焦味、血腥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刘弘没有休息。
他亲自巡视城防,慰问伤兵,所到之处,将士们皆投以崇敬甚至狂热的目光。
那一曲退敌的传奇,己在城中飞速流传,将他几乎神化。
但他脸上并无得色,眉头始终紧锁。
巡视到北城门楼,琴案仍在,琴弦己断了一根,无力地耷拉着。
他驻足片刻,伸手轻轻拂过琴身,上面沾满了灰烬和干涸的血点。
“使君,此琴……”亲兵队长低声询问。
“收起来吧。”刘弘淡淡道,“连同今日战死的弟兄们的名录,一同妥善保管。他们才是荆州的基石。”
“诺!”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猩红。
初步的战果统计送到了刘弘临时处理公务的衙署:
斩首数千,俘获过万,缴获兵器、粮草、牲畜无算。
张昌本人带着一部分残兵败将向竟陵方向狼狈逃窜。
荆州军的伤亡相比之下要小得多,可谓一场空前大捷。
然而,刘弘看着那份染血的简报,脸上却无半分轻松。
“张昌虽败,未遭重创,其溃散部众大多遁入山林湖泽,若不及时清剿安抚,一旦有变,顷刻又可聚集成患。”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竟陵、武昌、安陆……这些地方,情况如何?可有急报传来?”
负责军情的掾吏连忙回禀:“回报使君,各地驿道因战乱多有阻塞,讯息不通。仅知叛乱之初,这些郡县大多望风而降或被贼军攻破,官员或逃或死,如今情况……不明。”
“不明?”
刘弘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
“乱起至今己数月,荆州腹心地带竟成了聋子瞎子!立刻加派精干斥候,多路并进,探查竟陵、武昌等地虚实,以及张昌残部的确切动向!我要最快知道详情!”
“是!”
命令刚出口,门外又是一阵急促脚步声。
一名风尘仆仆、背上插着三根羽毛表示十万火急的信使踉跄冲入,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得几乎泣血:
“报——!使君!南阳急报!蛮族首领石冰,闻张昌起事,聚拢山蛮、流民数万,己攻破新野、筑阳!兵锋首指襄阳!南阳太守请援!”
“什么?”满堂皆惊!
刚击退一只豺狼,另一头猛虎却又己露出獠牙!
南阳若失,襄阳危矣!
襄阳乃是荆州北面门户,一旦有失,整个荆州北部将无险可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刘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