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里,贾宝玉捏着那方染了药渍的素色绢帕,手一首打发抖。
袭人蜷那双往日总带着三分娇憨的眼,如今空得像口枯井。
“二爷,廊下的竹影晃得人眼晕。”袭人低哑的声音裹着浓重的药味飘过来,,“您还是去歇着吧,。”
贾宝玉没回头,目光死死钉在阶前那丛被雨水打蔫的蔷薇上。
茗烟从城外药铺的老掌柜嘴里撬出话——那味混在安胎药里的“落胎草”,原是薛家当铺里特供的稀罕药材。
寻常药铺根本见不到。更要命的是,给袭人送补汤的婆子认得,那日在角门转交汤罐的,分明是薛宝钗身边最得力的莺儿。
“我不困。”他喉结滚了滚,把绢帕往袖中紧了紧。那帕子是袭人出事前绣了一半的,针脚细密得像她待他的心思,此刻却成了扎在他心口的刺。
“断不会是她。”他喃喃自语,
宝钗待人接物向来周全,便是对三等小丫鬟也和颜悦色,怎会做这等阴私勾当?定是莺儿自己揣了什么心思,或是受人挑唆……
园子里的婆子们嚼舌根时,有点人总把话头往林妹妹身上引,说她素日里瞧不惯袭人……还有些人说就是薛宝钗指使的,,,
他越想越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袭人姐姐是个厚道人,谁会跟她过不去?”
“依我看,定是有人容不得她在二爷跟前站稳脚跟。”
“听说宝二奶奶容不下袭人,,,保不齐……”
那些话像带了钩子,一句句往他耳朵里钻。
他知道宝钗素爱体面,若是这些流言传到她耳中,以她那要强的性子,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更怕的是林妹妹听了,又要动气,说不定还会和宝钗生出嫌隙来。往日里姐妹们聚在一处吃酒赏花的光景多好,怎么就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贾宝玉揣着一肚子纷乱的念头离开了袭人,他要往潇湘馆去。
到了潇湘馆院外,望见林黛玉正站在廊下喂鹦鹉,廊下的湘妃竹栏杆上还挂着未干的雨珠,沾了她裙摆上的墨痕,倒像是一幅洇了水的水墨画。
“林妹妹。”他放缓脚步,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些。
黛玉转过身,手里还捏着半粒谷米,见是他来,眉尖微微一蹙:“怎么这会子来了?看你靴底沾的泥,莫不是踩着雨路过来的?”
“想着你许是闷得慌。”宝玉挨着她站在栏杆边,
黛玉没接话,只把谷米丢进鸟笼,指尖在竹笼上轻轻叩了叩:“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有什么事。”
宝玉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把那些流言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莺儿的名字,只说是宝钗身边的丫鬟。
末了,他望着黛玉那双眸子,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妹妹,你素知宝姐姐的性子,她断不会做这等事。园子里那些闲话越来越难听,若是连你也信了,往后姐妹们……”
“我信不信,与你何干?”黛玉猛地转过身,“你既说不是她,又何必来对我说这些?”
“我不是只对你……”宝玉急了,往前凑了半步,“我是想,若是你肯在人前提一句,说宝姐姐不是那样的人,那些闲话自然就散了。大家还是像从前一样,岂不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