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对你提起过我。”他低语,声音如剑锋轻颤,“他不是个愿意轻易吐露心声的人……既然你知晓这些,想来,确实是他的故人了。”
风起,残云散尽,唯余漫天剑痕,诉说着方才那场近乎神战的交锋。
常短挥手之间,衣摆轻扬,如风过松林,不带一丝烟火气。身上的剑伤竟在瞬息间弥合,血迹消尽,唯余一道淡如烟痕的旧疤。
纵横刀被他缓缓横置于胸前,刀身冷光流转,似秋水横波,寒芒吞吐间,竟似有龙吟低啸,却又被压抑在刀鞘之内,如蛰伏的魂魄,只待出鞘一怒。
他的声音低沉,如古井无波,却字字如刀刻石,缓缓道来,带着千载风霜的重量,言语中尽是缅怀,似从遥远的过去跋涉而来。
“当年在问刀盛会之上,天穹裂云,神峰震颤,我与他自破晓战至黄昏,刀光剑影撕裂长空,佩刀尽折,断刃如雪落尘。那一战,山河失色,天地无言。终究……我输了一招。一招之差,生死之别,却也成就了我此生最敬重的对手。”
他指尖轻抚刀脊,声音微顿,仿佛那刀上仍残留着当年的血与霜,“此后,我与他立下换刀之约,若他尚在人间,若我刀意未绝,便当再会于巅峰,以刀证道。若他还在……或许,真能助我催生出那一刀,真正入圣的一刀。”
“我自苍茫北域而来,只为重走一遍故人的路。”
陈非尘的目光久久落在纵横刀上,眸光深邃如渊,似有星河流转,神情复杂,似悲似叹,似敬似憾。
“然而,近三千年了……三千年光阴如大江东去,淘尽英雄。这世间,记得他吴止水的人,已是寥寥无几,如残灯将熄,余烬将冷。”
“我等,皆与吴止水有旧。”林天骄缓步上前,足下无声,衣带飘然,声音温润如玉,却自有不容拒绝的诚挚,“阁下既是故人之友,何不入我林家洞天,共饮一盏旧时月色,细说当年风云?”
陈非尘抬眼,凝视着眼前这群人,或豪迈如江涛,或沉静如古潭,或锋芒内敛,或笑意温醇。
他眼瞳微动,心中忽生恍惚。
难以想象,那曾如寒潭孤月、冷脸冷心、一生孤绝的吴界,当年是如何与这群人并肩而行,笑傲风云,共踏刀锋之路的。
一场本应是血雨腥风的挑衅之战,竟在各方大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如雾散去,无声无息地落幕,仿佛只是一场梦呓,又似命运开的一个荒诞玩笑。
这一日,陈非尘踏入林家洞天。水榭楼台,烟波浩渺,莲叶接天,亭台倒映于镜湖之中,随波轻漾。
他坐于临水长廊,听常短等人低语当年,那些被岁月掩埋的往事,如古卷徐徐展开。
说到动情处,有人扼腕,有人垂首,有人仰天长叹。
陈非尘默然饮酒,一杯接一杯,酒入愁肠,化作了千年的风雪。他向来寡言,如孤峰独立,此刻却在酒意微醺中,眼底泛起一丝罕见的温热。
最终,他未带走纵横刀。那刀仍静静横于案上,似在等待,又似在告别。
然而,当听闻至尊墓中那一段惊天动地的经历。吴界独战冥王,直上天穹,魂断千载,他忽地起身,罕见地抱拳行礼,动作沉缓,却重若千钧。
“诸位,承情。”只此四字,便转身离去,衣袂翻飞,如一片白云飘向天际。
他来时,黑发披散,如夜流泻,白衣胜雪,孤身独剑,不染尘埃,不近人情,冷傲如霜,似从九天之外踏月而来。
他去时,依旧如此,仿佛这世间纷扰,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唯剑与义,刻骨铭心。
仙云楼高耸入云,云雾缭绕,如仙境缥缈。女仙君立于雕栏之畔,素衣如雪,眸光如星,轻声问道:“你觉得如何?”
林道君立于她侧,虎目深沉,凝望远方,良久方道:“天骄他们于至尊墓中得大机缘,脱胎换骨,固然是缘法所致。可这位北域剑修……他体内无半件异宝,无一丝外力,完全是凭一己剑意,踏破重重劫境,修成仙君圆满。他的剑,已非技,而是道。”
女仙君唇角微扬,笑意如春水初生:“那一式‘大周天剑界’,气象恢弘,乾坤倒转,可我分明感知。那绝非他的极限。他的剑,远未达至尽头。”
林道君目光如铁,遥望中州方向,眉宇间凝起一层阴霾。
“更让我心疑的是,神皇统御中州,座下除轩辕苍渊、缔书生这等绝代人物外,竟还有包括剑尊在内的一千二百名强者,各镇一州,布阵如星罗棋布……”
“神皇……究竟意欲何为?”
就在此时,远古之地,至尊墓深处。
万载沉寂,黄沙覆碑,古棺静卧于幽冥之底。忽然,一丝微光在棺中亮起,如星火燎原。
两千多年的沉睡,如一场大梦,梦尽时分,棺盖无声裂开一道缝隙。
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眸光如电,破开黑暗,仿佛撕裂了时间的帷幕。
吴界,终于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