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腾林的葬礼是以盾女的形式进行,石头制的棺材,逝者撒的寒土,刀戟唱的魂曲,群鸦做的祷告。
属于战士的葬礼。
在莱纳德的眼里他的妻子艾莉莎也许一直都是战士,而在死时她终于如愿再次做了战士,图腾木林里没有遗憾,没有悲伤,有的只是铁木还有誓言,其名为凛冬之誓,誓言无需碑刻正如凛冬从未消失,逝者从不停留正如石墓永无铭文,图腾木只记得致之凋敝的长冬而不记得予其生命的短春正如‘冥死枭鹰’只记得铁木下结为连理的那个盾女而不记得此地间吹响号角的陌生雕塑。
这也不是自己…………他印象里的艾莉莎,在模糊的记忆中银发碧眼的枯瘦女人从未离开病床超过半尺。
这是摩根和伊丽莎白印象中的艾莉莎,啊,艾莉莎的生命被我们分成了三段,每一段都是如此多的不同,但在许多不同中却有一点是相同…………
他依旧没有勇气抬头去看那张脸。
只记得致之凋敝的长冬而不记得予其生命的短春。
我不是他,别忘了,一个身体两个魂,他这样说服了自己。
他走了。
他经过行会交易所的古理石厅堂,在那儿他见到了‘行者’托利弗同时也将杀戮的兵器交付愚者换来黄金,敲开了通往阶梯的门扉。
她也不在这儿。
他来到染血的卵石路,原本干涸的血渍被雨水淋湿与街上的马粪,呕吐物混合,接着在来往的马蹄下形成‘新鲜’的硬泥。
死亡的味道?特里有些讽刺地笑了笑,看向红色的‘路标’,被雨水冲掉不少但依稀能辨别大致方向,直指誓言广场。
他还能看见之前布置的‘公道台’和‘梯子’,柴火堆已经烧成灰,下雨了估计更难清理。
人呢?
特里起了疑惑,他望了望广场四周,誓言广场边上的人熙熙攘攘,一位牵着母山羊,贩卖杯装羊奶的年轻女孩应该刚经过台子,脚印在深色石路上成了一串雪花,特里有些不确定那是人的骨灰还是灰烬,外围巷子里有卖油炸鳕鱼的,鱼皮炸得金黄酥脆,做小生意的地摊商贩在十文字拱廊下避雨的同时也没忘记活计,一个女人在叫卖洋葱烤鲱鱼,一个男人就着推车卖苹果,小鸡和小孩在人们脚边乱窜,再往下走就接近红灯区了那里恰巧有一家妓院,价格不及红灯区的高级青楼,但比大多数窑子‘干净’,克文格告诉他外地船的海员经常去那儿,甚至还有某些大副,在那里他们享受鱼水之欢时不用像在红灯区里担心被抢或被杀,灰林鸮给自己的情报近乎三分之二都来自于那儿,钱袋和脑袋安全了,下面的刀鞘紧了,上面的嘴巴就松了。
视线再次扫过烟雨朦胧的广场,她还是不在,突然他看到了刚刚忽略了的地方,那家酒馆,上面还有两层,一层是阁楼,一层是卧室,都能住人,还有一个储藏地窖,十二条原木长桌配套的长凳,梨花木的柜台和货架,一个供吟游诗人和流浪占卜师展示才艺的木台,上面自带了把松了弦的破鲁特琴,这也要算钱,十二个橡木制的发酵桶,一半做啤酒,另一半做甜酒,鼠尾草酒,多香果酒。
这是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家销售权,我祖上秘制的酒花,大人…………
但是看在您尊姐的面子上…………
特里回忆起与酒馆老板还有行会中介的谈话,老实说自己在生意上吃大亏的情况有但可以自夸不过五指之数,在呼啸湾行政区商店的年租金大概在三百金纽居左右,正常情况下他能将整间酒馆和土地总价格压到四千,但这次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以自己的名义购买地产,所以不能牵扯到任何人情更不能是自己的姐姐,而另一方面作为贵族身份下场,如果和布尔乔亚讨价还价则会让巴伦的姓氏显得十分掉价,所以他还是第一次体验了把作为买家还给卖家加价的傻逼感受,但与其说是生意这更像是政治。
呵,政治,自己的婚姻也是政治,婚姻的本质是经济契约,而贵族的婚姻还是政治上的契约,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决定走轻松的路,享受到特权便利的同时也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权力要且只为它的来源负责还有永远不要背叛自己的阶层,这是他唯二的政治原则。
责任必须要承担,但又话说回来具体责任承担的主体又是个很灵活的概念,未尝不能发生些许小小的改变或是在时间属性上稍稍拥有些邻居诗亚歌人‘优秀’的组织性。
回过神来,他发现一个令他诧异的事实,他已经熟悉这儿,不,他很想否认这点,但事实确实如此。
两个魂,别忘了。
花店的装修还没开始,他最近在百忙之中抽空找好了泥瓦匠,铁匠,玻璃师傅,陶匠。
石灰石,木材还在运输,设计图由自己负责,至于花则…………
唇上早已愈合的伤口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让特里想起自己的目标,他叹了一口气,再次用源于火的眼睛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去寻找‘灾厄与混沌的化身’。
这不是游戏,经历这么多事后他唯一确定的东西,湿润空气中的盐与炸鱼的香味,滚烫沥青和蜂蜜的味道,熏香,油料和鲸油的气味,路旁叫卖墨鱼干的渔民,展示各式玛瑙雕饰甚至还有奇怪符咒的沉默蒙面老妇,还有那个曾经递给他白雏菊的卖花女孩儿这些都是…………
不,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自己不是,每当喊出属性板时那漂浮虚幻的框架,脑海中传来的提示声音,视网膜上的任务显示都在提醒自己,告诉自己,一个身体,两个魂,但有一个魂是与众不同的…………
那就是现在的自己,让他能走下去的理由。
尼采说要在恰当的时候死亡,那自己这种死过又活过来的又该怎么办?重复?像推石的西西弗斯?上帝继‘炼狱’之后开的又一个玩笑?
我不得不这么做。
每次想起这句话都觉得好笑,但他又何尝不是,每个人都被囚禁在自己的塔里,而自己只是恰巧知道塔的名字叫特里·杜·巴伦,而那些名字安丽娜·梅德利特,娜塔莎,拉雅·琼·桑松,伊洁儿·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