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一旁侍立、眉宇间仍残留着对钱庄模式巨大震撼与不解的孟玉楼,语气看似随意,实则字字清晰地问道。
“玉楼,清河县内,可有一位名唤武植之人?”
“武植?”孟玉楼微微一怔,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错愕与鄙夷,脱口而出。
“主人,您说的可是那清河县街头,绰号唤作‘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
她实在无法理解,深谋远虑、格局宏阔如主人,怎会突然提起清河县街头那等矮小丑陋、形容猥琐、懦弱可欺、连贩夫走卒都能随意呵斥唾骂的可怜虫?
“正是此人。”王伦点头,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街边一棵寻常的柳树,不起半点波澜。
孟玉楼心中疑窦更甚,但不敢怠慢,据实回答。
“此人确在清河县紫石街一带居住。生得五短身材,形容甚是猥琐,性子懦弱至极,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终日挑着副破旧的炊饼担子,沿街叫卖些粗粝不堪的炊饼,所得微薄,仅够糊口,常受市井无赖欺凌,打落了牙也只敢往肚里咽。”
她语气平淡,但那轻视却难以掩饰。
“嗯!”
王伦应了一声,仿佛只是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随即话锋陡然一转,切入核心。
“听闻他并非孤身一人,尚有一个同胞兄弟?”
“兄弟?”
孟玉楼眼中掠过一丝恍然,随即被强烈的忌惮与深深的忧虑之色取代,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
“主人说的是武松,武二郎吧!”
“那武二却与他兄长武大截然不同,简首是云泥之别!”
孟玉楼语速加快,带着一丝描述奇异事物的急促。
“身长足有八尺开外,膀阔腰圆,筋肉虬结,立在那里便如半截铁塔!坊间皆言其天生神力,能徒手裂石!清河县内,便是最横行霸道、目无王法的泼皮无赖,见了他也要绕道走,大气不敢喘一声!”
紧接着,她秀眉紧蹙,语气转为深深的忧虑、不齿,甚至带着一丝惧怕。
“然而…此人性情暴烈如火,沾火就着!嗜酒如命,每每酩酊大醉,便六亲不认,动辄与人斗狠!路见不平本是侠义,他却往往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便是断筋折骨,闯下祸事无数!在清河,他武松的名号,是让人又畏又厌、唯恐避之不及的煞星!便是县衙里的公差,若无十足把握和大队人马,也绝不愿轻易去触他的霉头!”
王伦静静地听着,脸上古井无波,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孟玉楼语气中那毫不掩饰的畏惧与鄙薄,落在他耳中,恰恰印证了武松未被世俗规则驯服的野性、未被污浊世道磨平的棱角、未被强权压垮的傲骨!这哪里是缺陷?分明是未经雕琢的璞玉之光!
暴烈?那是至情至性、嫉恶如仇的血勇!是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
贪杯?真豪杰胸中自有块垒难平,需烈酒浇之!
好斗?那要看他的拳头为谁而挥!为谁而碎!
他王伦要的,正是这样一头未被驯服、爪牙锋锐、啸傲山林的山中猛虎!他有的是手段和格局,将这猛虎的凶性,化为撕碎一切敌人的无上利刃!化为拱卫梁山的磐石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