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万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
“那地方狭窄,三面都是陡坡,俺们刚进去一半,滚木礌石就从坡上砸下来!箭矢如雨!狗腿子们伏在坡顶,还有强弓硬弩!”
“杜迁兄弟武艺高强,硬是挥舞着扁担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了!俺……俺这蠢货!”
宋万猛地一拳砸在冰冷坚硬、布满污垢的地面上,震得尘土飞扬,铁链哗哗乱响,指节瞬间渗出血来。
“俺护着后面两个受伤的兄弟,一时不察,被他们设下的数道拌马索、铁蒺藜缠住,绊倒在地……那帮畜生一拥而上……”
“贤弟莫要自责!”
王伦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按住宋万因激动而颤抖、肌肉虬结的手臂,沉声道。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牢笼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江湖风波险恶,胜败本是兵家常事!何况是奸贼处心积虑设伏,以有心算无心!你能在这等绝杀之局中活下来,便是老天爷开眼,给我们留下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王伦环顾西周,甬道尽头昏暗的油灯下,隐约可见狱卒持械巡逻的身影,皮靴踏在石板上的回音规律而冰冷,如同催命的鼓点。
“眼下,你我兄弟身陷这龙潭虎穴,须得同心戮力,寻一条生路!天无绝人之路,这牢房困得住你我的人,困不住寻活路的念头!”
“大哥可有法子?”
宋万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希冀的火苗,但随即触及身上沉重的镣铐和坚固的牢笼,那火光又迅速黯淡下来。
“可……大哥你看,俺这铁链,怕有百十斤重,拴在石桩上!这牢门,碗口粗的硬木!外面还有那些如狼似虎的狱卒巡守……就算俺筋骨未伤,想硬闯也是千难万难,何况如今……”
“单靠你我二人,赤手空拳,想硬闯这虎穴,自然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王伦眼中闪烁着绝非书生意气的冷静与锐利光芒,如同暗夜中窥伺猎物的狼。
“方才贤弟说,你与杜迁在碣石山,聚拢了多少志同道合的兄弟?”
“回大哥!”提到山上的兄弟,宋万胸膛不自觉地挺起,一股草莽豪气冲淡了牢狱的阴霾。
“约莫有三百多条好汉!个个都是被狗官、劣绅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豁出性命求活的汉子!开得了硬弓,使得动朴刀,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都是响当当的好男儿!”
“其中,愿意真心实意听你和杜迁兄弟号令,指东不打西,说一不二的,有多少?”
王伦追问,语气低沉而紧迫,每一个字都像在敲打宋万的心弦。他需要的是绝对可靠的力量,而非乌合之众。
“足有二百八十余人!”
宋万斩钉截铁地回答,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豪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笃信。
“都是过命的交情!一起分过最后一口粮,一起挡过追兵的刀,一起在关帝像前磕过头、歃过血的!”
“只要俺和杜迁一句话,莫说刀山火海,就是闯进这清池县衙,剁了那狗官梁世杰的脑袋,他们也绝无二话,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二百八十条敢打敢拼、刀头舔血、义气为先的彪悍汉子!
这个数字,如同一股滚烫的岩浆,带着磅礴的力量和灼热的希望,狠狠冲撞着王伦的心脏!瞬间驱散了牢狱的阴冷和绝望!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绝境求生野望与试图撬动命运杠杆掌控感的火焰,在他胸中轰然升腾、熊熊燃烧起来!
这不再是几个江湖草莽的挣扎,这几乎是一支……一支足以搅动一方风云的力量!一支他王伦可以握在手中的力量!
“好!好!好!”
王伦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因为激动和强行压抑而微微发颤,眼中精光爆射。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海中急速盘旋、碰撞、成形。